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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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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天花板。

“嫌我罗嗦?跟玛丽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拆开了?”

妈妈说:“别以为男人找对象容易,长得整齐的女孩子不多,况且还得讲人品学问,又得身家清白,那种有七八个小弟小妹要负担的女孩儿,谅你也不敢要吧?”

“妈妈不知说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到四十岁一过,看你娶什么人。”

我说:“娶个二十岁的。”

“过十五年你就知道,到时你五十多,她才三十岁。”

“妈,你担心的事太多了!”

“我事事不担心你哪里就长得这么大了?你怪我多事?嘿!”

我逃离家。

真的,是怎么跟玛丽分的手?为了一点点小事,那是一定的,芝麻绿豆,大家气盛,本着“没有你自有更好的”之心理,便冷了下来。

开头不觉什么变化,照样有伴,照样玩,可是日子久了发觉不是那回事,旧人的好处太多,多至数不尽,一颗心便渐渐梦魂牵连地回到玛丽身边去。

半年过后,更演变成为相思。

或许应该找她出来。

为什么不?

我迟疑:或许她已经忘记了我。

或许她已经有了密友,更可能的是,她另有打算,不图与我复合。

我以什么名目找她?有很多事是不能回头的。

我们的缘分已尽。

我非常地悲哀,不是有工作的责任感支持着我,几想出家做一阵和尚去。

星期一,我仍努力寻找耳环的主人。

我拿去请教一位太太。

张太太本身开着爿珠宝店,是个内行人。

她拿着耳环细细研究一番。

“如在本店出售,约值一万元上下,这一只便值五千,如今镶工很贵,这式耳环仿古,滚珠边,特别考究,怎么?想做一副送女友?”

“张太太,依你说,这耳环的主人该是怎么样的人?”

“自然是环境良好的年轻女人。”张太太眯眯笑,“今年这么淡,谁也提不起兴趣来买这些,除非是经济情况特别好,或是以前买下的。”

“会不会是男人送的?”

“男人?现在的男人很精刮,很少送中价货品给女人,如果真的要买她的心,通常反而一掷千金,要不就送些廉价的戒指之类。”

张太太分析得很合理,我默然。

“无异这女郎品味不错。”她作一个结论。

我取回耳环返家。

也许她只是我在的士可门外遇见的一个女人。假设那夜我喝得迷迷糊糊,又有点心事,不想留恋那处地方,便摇摇晃晃走出门去,靠在电灯柱呕吐,碰巧有这个美艳的女郎,也正是伤心人别有怀抱,她叫辆车,问明我的地址,送我回寓所……

情节正如电影一般。

可能吗?我苦笑,香港是一个危机四伏的城市,有没有单身女子肯送陌生人一程?恐怕做了路倒尸还没有这样的艳遇呢。

我还是停止想象的好。

没有可能从旁走出一个陌生而富同情心的女人,而且还戴着那么漂亮的耳环。开玩笑。

到底是谁呢?想破了脑袋还想不出来。

而在这个过程之中,我益发地想念玛丽。

终于在一个比较空闲的上午,我提起勇气拨电话致她的写字楼去。

“傅玛丽小姐。”我说。

那边答:“傅小姐在三个月前就辞职了。”

“什么?”我意外之极,“请问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都隔了那么久,不清楚。”

“请代我问一问,一定有人知道。”

那接线生老大不愿意,“好吧,你等一等。”

我心焦地等。

转了工,可是我一点也不知道,唉,就算分了手,也不该如此生疏,当初要好的时候,我是怎么对她说来着?

我不是说我会永远地关怀她?

我茫然。

过半晌,接线生的声音回来,“先生,傅小姐的电话是92345。”

“谢谢。”我如获至宝。

92345是一间大型财务公司,我叫他们接傅小姐。

玛丽的声音传过来,一贯的略为低沉柔和。

“喂。”

“哪一位?”

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了。

“凌子文。”

“子文,你好吗?”她的反应很快很自然。

真不愧是时代女性,尤其是白天,穿着套装上班的时候,她是刀枪不入的。

况且她又不知我干嘛打电话给她,也许只是问她惜一枝钢笔呢,她不便立刻透露真感情。

“转了工?”

她说:“以前那份直做了四年,闷得要死。”她轻笑,“你呢,还是那份?”

我说:“我不敢转工,我欠缺冒险精神。”

“子文,我急着要出去开会,下午回你电话可好?”

“玛丽……”

“是?”

“玛丽,”我急急说:“我们出来吃顿饭可好?”

她任一怔,“什么时候?”

“今天,”我恳求她,“今天好不好?”

她迟疑,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邀请她。

“好吧。”

“我来接你,准七点,你没有搬家吧?”

“没有,再见。”

我松一口气。

并不是太难,只要勇气,一点点的勇气。

今天晚上,她会对我说什么?我又该对她说什么?

此刻我的心情非常矛盾,倒不是紧张,而是有种忍不住眼泪的感觉,我怕一见到玛丽,会得忍不住哭出来。也许这眼泪已经忍了六个月。

七点正,我驾车到她家去,一按铃,她就来应门。

我手中提着花,她不得不让我进去放下花束。

她那细小的公寓仍然维持得整洁万分,只不过多了几件摆设。

我轻轻地说:“这张画我没见过……还有这盆花,咦,换了套新唱机。”玛丽礼貌地微笑。

我坐在我惯坐的沙发上,几乎不想起身,只觉无限安全及舒适。

她问:“不是请我晚饭?”

我搭讪地站起来。

“你瘦了。”她忽然说。

我忍不住,“玛丽,我想念你,自从我去了之后,你没有……没有找到男朋友吧?”

“哪里这么容易?说找就找?”她感喟地说。

“那么……”

“你呢?”

“到处乱约会,唉,别说了。”

“那时候,我们吵得很厉害。”玛丽说。

“因为你老跟别人出去。”我抱怨。

“出来做事的人,怎么会没有应酬?”

“我就没有。”

“谁象你这么牛性孤拐?”

“看,就是这样你开始人身攻击,一发不可收拾。”

“又赖我?”玛丽笑。

我也笑了,索性躺在沙发上不动。

“早知你这样,不如约在餐室见面。”

“玛丽,我们不如和好如初。”我伸出手去。

“又分又合,叫人笑话。”

“人怎么想,谁在乎呢?”

“你就是这样放肆。”

“玛丽,我们结婚吧。”

“你想清楚了?不是最不喜束缚吗?”

我只是笑。

玛丽叹口气,“你这孩子脾气,多早晚才改呢?你又几时长大呢?”

“我早已长大了。”我说。

她矜持地转过身去。

我连忙说:“我们出去吃了饭再说。”

“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她抗议。

她去取外套,我跟进房去。

她嗔道:“干什么?”

我俊傻地看着镜内的她,贪婪地欣赏她的倩影。

我说:“看见你就满足了。”

她又叹口气,顺手拾起化妆台上的一只耳环,咕哝地说:“不知如何掉了一只,再也寻不回来。”

我心立刻一跳。

耳环。

我连忙停睛看。哎哟!果然是它!得来全不费功夫。

“你把这副耳环借过给别人配戴?”

“没有哇,”她说:“一直是我自己戴,这么贵的东西,我是下一个狠心买的,做得那么辛苦,不想刻薄自己。”

“那么,”我小心翼翼地自口袋中取出另一只,“请问,这一只是如何落在我枕头上的?”

“原来落在你家!”玛丽欢呼,“快还给我。”

“不可以,”我心中一团团地怀疑,“来,告诉我,快告诉我,你的耳环怎么会在我家出现。”

她坐在床沿,‘还说呢,上星期六,谁在的士可喝醉酒大呼玛丽?”

“你?”我指着她,“你也在场?”

“我当然在场。”

“太巧了。”我喃喃说。

“看见你那个模样,我只好抛下朋友送你回家,你醉得不醒人事。”

“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放下你就走,”她脸红,“不然还等天亮?你足足有一千公斤,拖不是,拉不是,若没有看门的老先生帮忙,不知如何是好,我还以为耳环就是在挣扎的时刻失落的。”

我把耳环还给她,“看,一切都是注定的,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玛丽戴上耳环。“有什么好告诉的?不过是看在旧时份上吧。”

“看在我醉后还频呼你的名字份上吧。”

她微笑,“不然谁答应跟你出来吃饭?”

“玛丽,我们别再拖下去了。”

我与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一切都那么奇妙。如果那天不去的士可,没喝醉,我与玛丽之间就完全没有挽回,她不会相信我仍然爱她,而都市人之爱是很少刻骨铭心的,总会渐渐淡忘。

但是她在我处留下一只耳坠。

这就是俗语所说的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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