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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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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惆怅的是兆芳。

客人走了以后,她寂寞了一整个夏季。

然后,她觉得自己长大了。

兆芳变得比从前沉默,爱看书,爱一个人孵图书馆。

中秋后的一个下午,放学回来,发觉客厅里坐着一位客人。

爸妈不在家,兆芳便上前招呼他。

她放下书包,“请问你是哪一位叔叔?”

“我姓石,我找雷远明先生夫人。”

“啊,我是他们的女儿兆芳。”

那位石先生见是个少女,有点失望,后来一想,孩子最纯真,不如在她口中套话,或许可得知真相。

女佣斟茶给客人。

石先生想一想:“雷小姐,我自美国洛杉矶来。”

“有重要的事吗?”

“我来寻访一个人。”

兆芳纳罕,“我父亲?”

“不,我找洛小平。”

“啊,找小平叔,他夏季来过,可是走了。”

“有无留下地址?”

兆芳据实笑道:“石先生,你大概不十分了解小平叔,他无论去何处都不留地址,同时,他也从不写信。”

那位石先生沉默,孩子不打讹话,完全可信。

过一会儿,他问:“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高、漂亮、长头发-”

“琦琦。”

“对,是她。”石先生十分紧张。

小兆芳起了疑心,这时才仔细打量石先生。

只见石先生高大英俊,举止斯文,可是脸容有点憔悴,心事重重。

兆芳不由得问:“你是琦琦什么人?”

石先生轻轻答:“我是她丈夫。”

兆芳大吃一惊:“你们的婚姻仍然有效?”

石先生点点头,“全世界有效。”

天,兆芳心底叫一声。

“我在找琦琦回去。”

“可是她已跟着小平叔走了。”

石先生站起来,“打扰你。”

“石先生,”兆芳忽然作大人语,“她不再爱你了。”

石先生不以为忤,“我知道,但我仍然爱她。”

兆芳又说:“我看不管用。”

那石先生苦笑:“你真是一个有智慧的小女孩。”

兆芳默默把他送走。

稍后雷太太得知此事,跳了起来。

“太胡涂了,小平会给那女人害了。”

“不要夸张。”雷远明劝太太。

“名不正言不顺,怎么可以这样。”

“爱起来也顾不得了。”

“面且都对牢我未成年的女儿说个不停,兆芳快变成男女问题专家了。”

“可否到妇女杂志去主持信箱?”

“雷远明,正经些。”

“他们三个人都超过21岁,当会自行了断,不劳你操心。”

说得也是。

可是这件事已在兆芳小小心中印下很深的痕迹:三个成年人都长得那么漂亮,却陷入一段看上去似无甚前途的感情纠纷里。

将来,她长大了,会有那样的遭遇吗?

希望不会。

兆芳自问长相平实普通,而奇遇,总是发生在美女俊男身上。

小平叔再出现时,已是两个夏季以后的事。

仍然是那只行李箱子。

兆芳见到了微笑,小平叔总也不老,小平叔总也不累。

前一个晚上,兆芳才听见父亲讲他的退休计划:“兆芳大学毕业后,我俩可作长途旅行逍遥一番,或许索性把工作辞掉,你读法文,我学做小提琴。”

而小平叔还在流浪。

兆芳扬声:“小平叔!”他应声而出。

“小平叔,一个人?”

“可不是孑然一人。”他哈哈大笑。

兆芳讶异,“你的女友呢?”

“哪个女友?”洛小平比她还要诧异。

“琦琦。”

“啊,她。”声音沉下去。

总算还记得,兆芳暗暗好笑,算是难得的了。

洛小平抬起头,“她。”有点难过。

“对,她,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回去了。”

“回去,去哪里?”

洛小平坐下来,“兆芳,实不相瞒,她又回到丈夫身过去了。”

兆芳不解,“你们不是相爱的吗?”

洛小平半晌说:“我无法维持两人生活费用。”

兆芳讶异,“她经济不能独立?”

“她没有工作,何来收入?”

兆芳哑然失笑,真没想到那么时髦的一个女子,既无收入,又无积蓄,琦琦在兆芳心上,顿时降级。

好一个小兆芳,立刻揶揄道:“不会赚钱,光会恋爱,行不通啊。”

洛小平大吃一惊,这小小女孩是在什么时候长大的?老气横秋,口角经济实惠,同他们那一代人大大不同。

兆芳笑嘻嘻看着她的小平叔,温和地说:“从前,两个人快乐,一个人痛苦;现在,三个人都痛苦。”

洛小平不出声,他叹口气。

“小平叔,你带她出走之前,应该想到比较实际的问题。”

洛小平用手撑着头,“可是,我以为她有办法。”

“而她却以为你有办法。”

真是一个可悲的误会。

“一年之后,山穷水尽,我俩只得分手。”

“小平叔,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份工作?”

洛小平沉默一会儿才说:“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兆芳叹口气。

晚上,她问母亲说:“小平叔爱自由多过爱琦琦。”

雷太太看丈夫一眼。

雷远明笑,“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时老觉得我不够潇洒不够活泼吧,今日明白了吧?我可是一个难得尽责的好丈夫啊。”

雷太太但笑不语,可见是默认了。

雷先生打铁趁热,感慨地说:“有时做得累了,也想开小差,可是一想到妻小,还是决定继续打躬作揖,我雷远明不能叫妇孺吃苦。”

连兆芳都深深感动。

她父亲说下去:“不过,我牺牲得有价值,你看我的家多美满,而且,兆芳明年进大学了。”

“日子过得真快。”

“真快。”

过几日,小平叔拎着箱子又走了。

雷太太问:“有无问你借钱?”

“朋友有通财之义。”

“他身壮力健,应当找一份工作。”

“闲云野鹤,怎么习惯朝九晚五,听令于人。”

“那十年之后,年届半百,他又如何自处?”

雷远明耸耸肩。

“奇怪,”雷太太说:“从前看地那么风流的一个人,现在感觉完全不一样。”

“社会风气已转,今日流行死命工作,赚大钱、做大事,洛小平便有点过时。”

那个周末,雷先生请公司几位年轻手下来吃家常菜,一共四人,均一表人才,衣着时髦,有两个还带着女友,同样是管理科硕士,收入与男友均等,他们谈吐风趣,人生观进取,兆芳蓦然发觉,小平叔真的过时了。

兆芳心底十分惋惜。

小平叔曾经一度是她的偶像呢。

其中一个电脑专家叫陆兆堂,过来问兆芳:“听说你爱观星?”

兆芳对牢大哥哥点点头。

“我有一具电脑天文望远镜,可自动瞄准星座,自动调校距离,自动拍摄宝丽来照片,你或许会有兴趣?我可以招呼你。”

哗,小平叔知道了会怎么想。

兆芳情不自禁,“啊,那多好。”

“观赏月球最理想,宁静海似就在对面街。”

“请问你几时有空?”约会就如此订下。

喝咖啡的时候,几个人尚为工作计划唇枪舌剑,热烈讨论。

那种生气勃勃的感觉真叫人欢喜。

是日,宾主尽欢而散。

临休息的时候,雷远明说:“幸亏一早打好基础,否则怎么同他们争?”

“我特别喜欢那个叫陆兆堂的小子。”

“是吗,兆芳已与他订了下周末见。”

“啊,这么快?”

“太太,什么时代了。”

“当然,凡事都是为儿为女。”

兆芳没有听见这番话。

陆兆堂下午就来接她,他开一辆小小吉甫车,住在郊外,那层平房给兆芳意外惊喜,一打开后门,便可看到洁白的细沙泳滩。

兆芳问:“房子是谁的?”

陆小生笑答:“我在一年前咬咬牙分期付款买下来的,十个月后已经涨了一倍。”

今时不同往日了,非要会打算不可,及时工作,及时享乐。

兆芳说:“我有一个朋友,一直希望拥有这样的一幢小平房。”

“不难呀,附近还有十多座。”

“他没有积蓄。”

“啊,那不行。”

他把她带到天台,让她看那具神奇望远镜。

“都市有不夜天,非到深夜看不到星,可是我答应令尊9时许送你返家,到你21岁时,我再请你来。”

“现在呢?”

“我们去吃日本菜。”

陆兆堂准时把兆芳送回去。

兆芳进门,听见父亲在讲长途电话:“……小平,一张飞机票不是问题,我马上给你汇来,可是你的健康,你还是回来医治的好,我有相熟医生。”

对方没等他讲完就挂了线。

兆芳问:“是小平叔?”

父亲点点头。

啊,他已经不能照顾自己了。

雷太太过来说:“他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雷远明不语,吁出一口气。

“由此可见,太过自由潇洒,经久要吃苦。”

“不一定,若洛家有笔八个位数字遗产,小平可风流到老。”

兆芳回到卧室。

时光如细沙漏过指缝,一去不回头,小平叔没有后悔吧,兆芳记得他永远晒得金棕色的皮肤……他可从来没为升职烦恼过,夫复何求?“

不过兆芳这一代,是决不能这样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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