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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骄傲(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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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的男朋友太多了。玫瑰,太多男孩子对你一见钟情,所以你才会这样。”

她看我一眼,“我不得不告诉你,我爱上了一个人,他不爱我,完全的拒绝了我,令我伤心到现在。”

“真有这么一个人?”我诧异的问:“谁?”

她点点头,“有。他开一家贝壳店,中国人,长得很好。他不喜欢我,我一进他的店,他就皱眉头,一直说我的中文不好。”

“这是你来学中文的原因?”

“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坦白的说:“。我想这是讲究缘份的,我爸爸说什么都是缘份。他要是不喜欢我,我的中文再好,他还是不喜欢我,他不过是故意挑剔而已。”

我笑:“是的,你父亲说得很是。”

“不过我总是忘不了他,也许只是心里生气的缘故。”

她这一番话,说得很是成熟,也很有哲味,甚至与我的想法差不多,不过这只是她的片面,这个女孩子有多少面,我不知道,相信她自己也不会知道。

她的手仍然搭在我的肩膊上,仿佛我也是女孩子,我们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

她说:“我爱跟你讲话,你懂得很多,方德明,他不过懂得玩网球而已。”

我看着她,她的样子是很有诚意的,而见很天真无邪,大眼睛睁得很美。但是谁能保证她不向方德明说:“我喜欢你的强壮,伟,他不过是中文好而已。”

我也能看得穿她,毛病便是在那里。

我想得太多了,我应该相信她所说的话,欣赏一番。

美丽的女孩子往往是最难得到的,我爱她,就因为她难以得到。爱一个人是快乐。我不认为单恋有什么不对,就算这是单恋吧,我仍然认为这没有什么不对。爱一个人是好的,爱与被爱,我选择爱。我不要被爱,多少人说:被爱是幸福的,他们错了,一个讨厌的,常常如鬼附形的跟在身边左右,有什么快乐可言?但是至少现在我看着玫瑰,便得到了我的满足。

玫瑰说:“我们该走了?”

“可以走了,不要怕,我没有枪,这里买枪是不合法的。”我笑了。

她也笑,“与你在一起,真是无忧无虑。”

“啊,是的。”我说:“这是我的好处。”

我与她走回家去,她的手臂圈在我的臂弯里。

在旁人看来,我们何尝不是恩爱的一对。

实际上,实际上我们十划还没有一撇,我连她的影子还没有抓住,多么可惜。

“我会想念你。”到了门口,她说。

“谢谢。”我一鞠躬。

她笑了,“再见。”她一转身,走了。

连一个转身都是美的。

我在她面前,变成了一个阿木林。

同学告诉我:“你与她在一起,迟早要吃苦的,你知道那个舞会?她已经答应与方德明同去了。”

“是吗?”我淡然说:“我教她中文,不过是想她学好功课,没有其它的意思,你们误会了,至于她与什么人去舞会,与我无关,我对她没有企图。”

“你真伟大。”同学说。

这是称赞?是讽刺?我不知道。

我不喜欢舞会。我只希望与攻瑰静静在一起谈话,聊天。当然她是喜欢舞会的,因为她永远是中心,我不会忘记上次的舞会。

她居然在门口等我。

这次不一样了,这一次她认识了方德明。

那个舞会我还是要去的,只是为了去看她,不是为了其它人怎么想。我不在乎其它人怎么想,我也有我傻气的一面,我非得去看看她不可,看她怎么打扮,都是值得的。

我的“伟大”很快又传开了。

我得到了一个约会。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肯做我的舞伴,与我同去那个不知道什么名堂的舞会。

我约了她。

那天夜里,我去接她,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袍,挂一串养珠,很素净,很好看,我相信玫瑰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她穿的衣服,必定是标新立异的。

我打开了车门,很礼貌的送我的女伴上车。

喜欢我的女孩子也不见得少,只是我没有看中她们。

我手中拿着给玫瑰玛璃的作文,我选了一首比较易懂的词,并见写得很浅白,但是几个重点却一点都没有漏掉。我想应该可以拿个乙+。

我的舞伴问我拿着的是什么,我笑笑,不响,她笑了。

“你不说我们也知道是什么。”她也笑。

“这倒奇了,一卷纸,你怎么知道是什么?”

“是替玫瑰做的功课——她自己说的——是不是?”

“女孩子就这样,明知还故温。”我说。

“玫瑰倒还大方,她不介意别人知道她有枪手,她本来就没预备拿文凭。家里不过是叫她来学识几个中文字,使可以回去了,她家要有钱。”

我看了她一眼,这番话好象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人家可是说走就走的,你巴巴的帮她做这个做那个,犯不着。

女孩子的器量都这么小,今儿如果是帮她做,那么情形又两样了。

我还是笑了,不说话,开着车。

她索性把话说明白了:“我们都替你不值。”

我不知道她口中的“我们”是谁,恐怕是另外一堆女孩子吧。我看我的女伴一眼,怎么长得相当清秀的脸,却有张这么碎的嘴?没完没了似的。玫瑰就是这样好——爽快,一是一,二是二,你自己愿意做傻瓜,活该,没得怨!这些都是其它女孩子比不上的,所以我属意玫瑰。

车子到了。

我停下了车,替我的女伴开了车门,并扶她下车。

她也就很矜持的让我扶她。

如果是玫瑰,早就自己跳下来啦。玫瑰的骄傲流在血里,不像这些女孩子,连骄傲都是肤浅的。唉,算啦。我再这般失魂落魄下去,也是没用。一方面我身边的女孩子还是不放过我,她噜噜苏苏的说:“是呀……所以我们都觉得你伟大……”

我看她一眼,这是我天地良心最后一次约会她了,从此以后,我可以不见她,就不见她。

我已经到了合法年龄,我又不痴不傻,如果有什么事发生了,我当然晓得后果,自己来承担,何必要这么多的人替我担心?

偏偏这世界上爱给免费忠告的人特别多,他们之所以义愤填膺,是因为他们本身没得到什么好处,如此而已,我很明白。

到了舞会,自有同学迎上来打招呼。

我才抬头,便看到玫瑰,这一次她倒到得早,舞会总共才到了三分一的人,她已经在了,恐怕方德明接她接得早。

她看见我,扬扬头,走了过来,她的头发随意的披着,一条裙子很短,只在膝盖上面,露着笔直修长的小腿,裙子是深色的,丝袜也是深色的,不过手臂还是没有露出来,看得见的只是小腿。这一下子,有好多女的后悔穿长裙!玫瑰就是这样,没有人猜得到她会下一步做什么,今天晚上的短裙子便是个例子。

我真想走过去,但规矩是规矩,今天晚上我约的不是她,我得照顾我的女伴。

我向她点点头,“德明呢?”我问。

“不知道呀,”她说:“恐怕还没到吧。”

“什么?你们不是一起来的?”我奇间。

玫瑰睁大了眼睛,“没有,话说我们是一起来的?我是与班上女孩子一起的。”

我气得呆了,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每个人都说她答应了方德明的约会,所以我只好约其它的女孩子,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我也糊涂,没有多问一声,为了面子,为了自尊心,就当这件事是真的。

一边懊恼着,我一边又佩服她的大方,恐怕骄傲也包括大方吧?她何必在乎我?她是有资格独来独往。

结果我把功课交给她之后,与我的女伴跳了一夜闷舞。

而方德明随后也到了,他这家伙,索性抛下了那个带来的女孩子,与别的男同学争玫瑰,

而玫瑰,那天与所有的男孩子都很礼貌很漂亮的跳了舞。她那件深咖啡色的跳舞裙子像蝴蝶薄翅似的扬着,因为深色的缘故,尤其诱惑。

我气了一个晚上,我一直忍着,忍着等舞会完毕,送了应该送的人回家。

谁也没猜到玫瑰居然会没有这舞伴,然而没有舞伴,她还不是一样的出色?女孩子那希望她快点回家,男孩子都希望她留久一点,反正自从她来之后,大家的日子就没太平过,至少我就无端端的躁了起来。

我在图书馆见到了她,我问:“玫瑰,你怎么那天没有舞伴?”

“没有人约我,我登报纸不成?”她笑。

“有人告诉我,方德明约了你,你答应了。”

她说:“奇怪,德明也这么说,有人告诉他你约好我。事后又想不起谁说的。”

“真气。”

“有什么好气?”她脸上闪过一丝淡漠,“都过去了,记着干么?小事。”

我可没有她那么洒脱,我气鼓鼓的说:“你为什么不问我一声?叫我约了旁人。”

“伟,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你只是我的补习老师,我怎么可以霸着你?你爱约谁,就是谁好了,我一点也没有不高兴,我那天玩得很开心。”玫瑰说。

她转过了话题,打开了国文书。

她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不在意。同学与她作对,没有舞伴,她都认为是小春,想令她难堪的人,恐怕要失望了吧?

她真正视为要事的,只有一样:她的功课。

照我的看法,她是一定会将功课做好才走的,她不是半途而弃的那种人,绝对不是,这一下子恐怕谁都弄错了。她很赌气的一定要把功课做好。所以我与她的见面,不外是在图书馆里。

快放假了,足有三个星期的假期,我问她有什么打算。

“本来想去日本旅行,后来打消主意了,累,我想好好的睡四五天,养足了精神,再温习书本——可别告诉别人,人家会笑我的。”她补上一句。

我说;“我就笑你,放假也看书,我觉得你可以应付功课,不必读什么了,耽下子钻到牛角尖去,反而不美。”

“钻牛角尖?与你说话,就是这样有趣,学新的名词。”

我笑了,她说得这样正经,连钻牛角尖也没听过,真是滑稽透顶,这还能算是中国人?

“你笑好了,所以我要好好的念书。

我收敛了笑容。“对不起,玫瑰。”

“没关条。”她一仰头。

她脸上的冷慢慢的露了出来,我看得很清楚,但是随即又溶化了。她是一个变化多端的女孩子,很有心思,心思却不胡乱用在别人不相干的身上。她很成熟,这么久了,从没听她说过任何人一句不好的话。在陌生的环境里过生活,除了抱怨冷,也很少提什么,她是有一个目标的,我知道,只是她不说,我也不好意思提。

她恐怕没有忘记那个开贝壳店的男孩子吧?

她把她父亲的信拿出来给我着,我读了一遍,那是极好极简明的文言,她却还看不懂,我教她用白话回信,她还不满意,字写得太大,而且别字多,不整齐。

我改正她,她不响。

我为她补习的时候,她尊重我。但是平常见面,依然是捣蛋鬼,俏皮精灵,难以捉摸。

她邀我上她家去。

那是一间相当大的房间,连着浴间,拨给她一个人用,亲戚家的佣人,自然也为她服务了,除了寂寞之外,应该是很舒服的。

她说:“我情愿不放假,一放假心就散了,老想回家晒太阳:这里连续下雨,已经有一个礼拜了。”

我说:“还有台风飓风呢,明年你不走,就尝到滋味了,没放假的时候你又一直嚷累。”

她为自己的矛盾笑了。

我可笑不出,我看见她案头放着一张照片,小小的,但是镜框很考究,是个男孩子的全身照,站在沙滩上,背景是出名的“钻石头”山。

这大概便是那一位了吧?

由此可知她心中自有别人,可怜我还打算与方德明争个你死我活的。也难怪她不在乎一个舞会里有没有伴,她是见过一点场面的女孩子。

她坐在地毯上,看看我。

我转过头来。

“你认识我的家?”

我摇头,“在一次旅行中,停过两天,很美,很商业化,的确是一个可以住辈子的地方,天气好得不像话,天堂一样。”

“也得有钱才行呀。”她笑,说了句很老成的话

“好象每个人都有钱的样子。”我说。

“那倒是真的,没钱的早就站不住脚了。”她说。

“香港也一样,没钱站不住脚,人人都想法子找钱,”我笑,“实在看不出读可以读出什么名堂。”

“你父亲有钱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

她笑,“人家告诉我的,你父亲开药店,是那种中药店,一格格小抽屉拉出来的那种。”

“的确是。”

她低下了头,“难怪你说没钱站不住。德明家开银行。”

“也有抢银行的——你怕不怕这个地方?”我说。

“怕?我还没有看清楚这地方哩。”她说。

“你要不要看?我陪你——”

“这……”

“你好象怕我。”我笑说。

“怕你?才不是,只是有人说我故意勾引你,让你教我功课而已。”

“你是一个骄傲的人,你也听别人说的闲话?有一个中国寓言,说两父子骑驴子进城,你听过没有?”

“有,后来左不是,右不是,把驴子扔到河里去了。”

“可不是?所以,闲言闲语别总得太多。”我说。

“只是你不要误会,我们是朋友,对不对?朋友管朋友。”

“我明白。”我说,心里正酸着。

“可是,”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说我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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