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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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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琰听说过这个传说。而阿南达,当年他已是皇上身边一等侍卫,这件事对他而言自然不是「传说」,而是他亲眼目睹。

「你感到十分奇怪,朕何以要告知你这段往事?」皇帝道。

「皇上能对臣畅所欲言,是为臣的恩宠。」永琰敛下眼,答得谨慎。

他隐约感到,这段「往事」与自己有关,然而这能与他有什么关系?

「宫中规仪有绝不可逆犯之处,名分攸关,一名包衣宫女与宫中嫔妃绝不可混淆。」皇帝接下道:「当年她怀了朕的孩子,不为太皇太后所允,她性格刚烈,朕万万料不到,她竟于产下皇子后在椒房内一头撞死!」

永琰猛然抬头,阿南达屏着气垂下眼。

皇帝决心透露秘辛,他看着永琰,对他道:「那孩子生下后朕不曾见过一眼,便被圣祖母命太监送往宫外,不久那公公忽然暴毙,朕当时不能保住自己的骨肉,更从此断失这孩子的音讯!待圣祖母升天后,朕只能逼问当年接生的宫女。然而接生宫女也只知道,朕的皇子胸口正上方,有颗泪滴模样的朱砂痣!然而多年来朕明察暗访,却始终没有消息……却不知道,朕遗失的皇子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王帐内的气氛陷入沉滞……

永琰瞪着皇帝,一时间他震撼于这惊人的讯息。

「你不信,是吗?」皇帝黯然。「今夜朕说明往事,却不能对你做任何处置。圣祖母思虑绵长,她已防范到我找出你来的那一天,因此当年便将你送交到安亲王府,让天下众人皆知,你永琰贝勒是安亲王三子!这样即使有一天我知道你的存在,也不能将你纳入宗室,否则将永会是皇家的笑柄!」

永琰一径沉默着,他垂下眼咀嚼这番教人震撼的言语。

「朕承认,这一生唯一对不住的女子只有她!永琰,无论你信然与否,在朕而言……你与她,都让朕毕生心痛!」皇帝的话已说得再坦白不过。

「皇上!」阿南达不忍。

皇帝握紧拳头,然后又松弛。接着皇帝不再言语,仅看永琰一眼,便转身步出王帐。

阿南达张大了口,却欲言又止,叹口气后终于跟随在皇帝身后走出王帐。

留下永琰,独自咀嚼这突来的震撼!

禧珍看到那带领自己前来的女子,已然泪流满面。

你与她,都让朕举生心痛。

「他疼惜我和孩儿吗?我还以为,他早把我们母女俩给忘了……」女子幽幽地道。

听见这话,禧珍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竟然是永琰的生母!

经过方才这一幕,禧珍已经知道,那个看起来气势不凡的黄袍男子,竟然就是当今圣上!她更没想到今夜在帐内,竟会听见这一段讳莫如深的宫闱秘辛。

皇上步出帐外后,禧珍看见女子已穿出王帐。

禧珍回头看了永琰一眼,然后暂时抛下他,急忙紧随女子出帐。

一出帐外,禧珍就看到女子「飘」近皇帝身边,她正迟疑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与自己分离了数十年的爱人,忧愁的脸庞……

我再不怨你了。女子的声调如在空谷中回响。她凝望着爱人的目光由起初的浓浓眷恋,而渐渐转为平淡。

就在这个时候,禧珍看见女子阴黯的身体突然明亮起来,接着女子竟然飘到半空中,同时虚空里突然冒出其它光点,伴随在女子左右,一起往上冉冉升空……

女子垂首对禧珍微笑,她苍白的脸孔柔润起来,慈爱地对禧珍道:回去吧!回到妳该去的地方……

禧珍瞪直两眼,眼睁睁看着女子身上所发的光与周遭光点渐渐融合,然后渐行渐远,最后一同没入黑幕中。

不知经过许久后她愕然醒来,回头想进入王帐不料却撞到额头--

禧珍疼得紧闭双眼……

等再睁开眼时,她却看到自己仍旧盘腿坐在大石上,天还未暗,她来到林子里坐在这块大石上歇息,彷佛才经过一眨眼的时间。

永琰自清醒后,伤势已无大碍。

班师回转京城后,对皇上,他仍恪守君臣之礼。皇帝与永琰,君臣间存在一股微妙的、两人都不愿戳破的,表相上的礼数。

永琰仍为皇帝身边一等侍卫,然而他因长年追随皇上征战沙场,致使他十八岁那年父亲为他与简王府订下的亲事,迟迟不能行礼。就这样年过一年,眼见漠北战事没有平息的迹象,简王府的大格格不能再等,不得已下两家婚约被迫解除,时至今日永琰竟然尚未娶妻。

然而恪瑶与简福晋情同姐妹,简王府的大格格既然娶不成,她便有意永琰娶进简王府的小格格,今年芳龄十六岁的瑞娴。

「怎么,你不喜欢她吗?」当恪瑶听见儿子第三次以不同理由拒绝,她再也忍不住问道。

这几日只要她一开口提及简王府提亲之事,永琰便以各种理由拒绝,恪瑶三番两次被拒,开始怀疑起儿子的动机。

「她年纪与我相差太大,不适合。」永琰冷淡地道出原因。

他刚回府内,便在厅前让母亲拦下。

「你的大哥马尔浑承袭安亲王爵位前,早已娶妻生子,你却拖到今日尚未娶妻,要等到什么时候,你才能让额娘放心?」恪瑶柔声对她的小儿子道。

对永琰,她一向不曾说过重话,遑论打骂。连她的大儿子马尔浑都曾跟她私下抱怨,额娘向着永琰的心是偏的。

「额娘操心的事太多了,」永琰对恪瑶道:「孩儿的婚事我自有盘算,额娘不必忧愁。」

瞪着儿子英俊的容貌,恪瑶恍惚回想起,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儿时的情景……

「怎么能不忧愁呢?」恪瑶瞇起眼。「你整日在宫中,不曾听你提过哪位格格的事--」

「我要的女人,怎见得一定是个格格?」

恪瑶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她问的谨慎。

「额娘,我累了,明日还要进宫当值,不能陪您多聊了。」他站起来,打算回自己的屋内歇息。

他忽然想起,自己既然为安亲王福晋所收养,当年太皇太后所行之事,王府福晋必然全数知情。

「皇上打算把你留在身边多久?你不仅有战功,遑论你曾为皇上挡过一刀,何况你的兄弟还是个亲王!皇上对你难道不思追赏封爵?」恪瑶突然问。

「皇上自有他的盘算,关于这点,孩儿无法代皇上回答。」他淡道。

恪瑶不以为然。「整日听你提起皇上,怎么你就只顾虑到皇上,额娘问你的话就都不能回答了?」

永琰敛下眼,淡淡地笑。「额娘,难道妳跟皇上吃醋了?」

恪瑶瞪大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永琰咧嘴一笑,准备离开。

r,永琰!」恪瑶叫住儿子。

他停下脚步。

「你跟皇上告个假吧!」恪瑶突然说。

「告假?」他问。

「就是告假。额娘要你下江南,到杭州替我办件事。」恪瑶眼色转冷,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

听母亲提起杭州,永琰没有表情。

恪瑶径自往下说道:「记得……你阿玛在长沙,纳入那个姓颜的女子吧?她生了一名小格格,现就在杭州。」

「是吗?」永琰态度冷淡。

「我想,到今年她的年纪该有十八了。」恪瑶讪讪地往下道:「她既是个亲王府格格,如今已逾越婚嫁年龄许久,咱们没理由再将她留置,也该让她早日出嫁,这样你阿玛他地下有知,也才能宽慰。」

「额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代我前往江南,亲自把她给我接回京城!不过,别把她送进王府,我会在城西另行为她租赁一所别业。等她一回京,咱们便立即给她办喜事!」

永琰听完恪瑶的话,仅淡声问:「听额娘的意思,已经为格格找到对象了?」

恪瑶撇开嘴,这些日子来头一回打从心底笑得开心。「我心里的确已经有盘算了。」

永琰淡淡地问:「额娘已经笃定,是那个府里的爷了?」

恪瑶笑道:「是啊,就是润王府的平贝子。」

润王府?永琰眼色逐渐放冷。「据孩儿所知,平贝子不仅已年近半百,况且他已经--」

「已经娶过福晋了?」恪瑶冷笑。「无妨的!那个--那个叫禧珍是吧?凭她那样的出身,身上还有一半汉族血统,能嫁给平贝子就该偷笑了!虽然是续弦,也算是捡个现成的便宜了!」

永琰凝视着他的额娘,没有接腔。

永琰的沉默,让恪瑶警觉地收敛起得意之情。「怎么了,永琰?」她试探地笑问。

「额娘为何突然想到格格的婚事?」

「刚才我不是说过了--」

「听说前日府里来了一名相师,是简福晋介绍的,名叫余一得?」他淡声问起。

恪瑶一愣。她以为这个儿子只对皇帝的事感兴趣,根本不管府里的事,没想到永琰虽不常回府,竟对府里的事竟了如指掌……

她偏厅私下会见余一得之事,她的大儿子马尔浑甚至全然不知情。

「你怎么知道这事?又是哪个奴才多嘴了?!」恪瑶发怒,认定是她的屋子里的奴才嘴碎!

「额娘,孩儿关心您,您的事孩儿样样知情。」永琰盯着他的额娘道,语调温柔,眼色却冷淡。

恪瑶又是一愣,既而有些慌张地道:「永琰,你额娘被病苦折磨这么多年,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见那余一得!不过,他可是治好简福晋多年心痛病的人--」

「我全明白。」他打断恪瑶的话。

「你明白?」

他点头,甚至露出笑容。

见到永琰的笑脸,烙瑶稍感心安。「你明白就好!你明白不是额娘心狠……是那个余一得,是他这么说的--他说只要府里那年岁已满十八的格格不尽快出嫁,就会克煞主母!」

「额娘的意思,孩儿全都明白。」他答。

「那么,你同意替额娘到杭州,把她带回京城成亲?」

「当然。」、永琰道。

听见永琰的承诺,恪瑶至此才真正安了心。

安亲王福晋突然累了,因为心安而感到浓浓的困意袭来……

永琰目送数名奴才,以软轿扛着他的额娘回房歇息,而他矜冷的眸色内,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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