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夏儿赶进来,织心吩咐夏儿:「你给贝勒爷端洗脸的热水进来。」
「是。」夏儿下去取水。
夏儿端水进屋,夏儿放下水盆后出去,织心也已换好一壶热茶,正倒茶给雍竣。
「贝勒爷,您喝茶。」她双手奉上,至心诚意。
雍竣接过茶杯。
也许热茶太烫,他手一松,杯子就趺落在地上裂成碎片。
织心慌忙蹲到地上捡起碎片,却不小心划伤了指尖,伤口立刻冒出一股鲜血,
握着指头,织心正懊恼自己的大意,却被人捉住手腕,从地上拉起来。
织心还未意会过来,雍竣竟已含住她的手指,两眼盯着她雪白的脸蛋。
他的举止,让她不知所措。
片刻后他才松开她的指头,仔细察看她指尖上的伤口。「只是个小口子,不碍事。」他撇嘴,笑着说。
织心慌忙收回手,却愣在原地,一时想不起自己原本该做什么。
「不生我的气了?」他忽然嗄声问她。
她抬头,不意望进他眼底。「奴婢没跟贝勒爷生气,也不会跟贝勒爷生气。」她咬着唇答。
「真的?」
她点头。
他低笑。「昨日你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瞧得一清二楚,还想骗我?」
「不是的,」她急着说:「奴婢……是觉得委屈,可不是生气。」
他看她半晌。「我看得出娄阳很喜欢你,你要是到他府里,娄阳必定不会亏待你,你不会委屈。」
织心摇头。「不说这个了。贝勒爷,您清晨去了哪里?」她还记得这事。
他看她一眼。「昨夜才收信,来不及告诉你,今晨一早要出门见个人。」
她点点头,知道他没生自己的气,她才安心。
想起自己的活儿,她赶紧走到水盆边拧干一条湿巾,送到主子面前。
雍竣盯着她,半晌才伸手取过湿巾。「倘若我当真把你赠给娄阳,你也不生气?」
织心不说话。
「你不信,我真的会那么做?」他笑。
织心垂下眼,然后转身离开。
雍竣伸手拉她。「说笑的!」把她拉到自己面前。「我让你说话你还是不说,将来一定会吃大亏。」
「贝勒爷会把奴婢送人吗?」她认真问他。
雍竣眸光深沉。「现在不会。」他这么说。
「现在」不会,已经足够。
她永远记得自己的身分,不会再奢望更多。
「贝勒爷,奴婢出去给您端早膳进来。」别开眼,她淡淡地说。
看着她走出门外,雍竣没再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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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竣用过早膳后又出门,织心便回到自己房内专心缝制衣裤,连绿荷走进来,她都没有察觉。
「织心。」绿荷叫她。
「绿荷姐,你来了。」织心收起针线和衣裤。
「在干活?」绿荷随手拿起衣裤,细看针工。「你的功夫真好,竟然完全瞧不出针缝,实在不容易!」
织心笑笑,没答腔。
「我听夏儿说了,昨日元王府的贝勒爷来过?」绿荷忽然问,见织心不答,她笑着说:「你别怪夏儿多嘴,是福晋问话,我在福晋身边刚巧听见了。」
织心没说什么。
「元王府贝勒来做什么?我听说元王府垄断了京城里的马市生意,他跟咱们贝勒爷有交情吗?」
织心瞧她一眼。「绿荷姐,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她拿起针线,继续干活。
绿荷笑了笑。「我听厅里的小厮说,贝勒爷要你出去给元府贝勒奉茶,还谈到要让出马市生意什么的,真有这回事吗?」
织心不答,迳自干活。
「织心,是你要我问的!」绿荷数落她的冷淡。
放下针线,织心淡淡道:「有这回事如何?没这回事又如何?」
「你说话怎么老是绕圈子?我听夏儿说,在屋里,贝勒爷老是对你发脾气,专挑你的刺儿,我瞧敢情是真的?」
织心放下针线。「绿荷姐,你是不是太闲了?」
「欸,」绿荷睁大眼睛。「你嫌我罗嗦?」
「不是,」织心笑。「主子挑奴才的剌,是应该的。只有福晋是菩萨,说来还是绿荷姐的命最好。」
绿荷撇撇嘴。「你的嘴怎么这么甜呀?」她瞪织心一眼。「难怪福晋喜欢你,说不准哪天福晋指名要你侍候,到那时我就没活儿可干了!」
织心笑了笑,继续缝衣。
「织心,别跟我打迷糊仗,刚才我问你的,你还没回答呢!」绿荷又说。
织心像没听见,专心干活。
「你就是这样!」绿荷又数落她。「你偏这样,惹人犯心痒,贝勒爷才要找你麻烦!」
这话让织心闪了神。
可也只是一瞬间,她便回复平常,专心在手头上的针线。
她是闷葫芦,说不吭气便真的一声不吭!绿荷拿她没法子,瞪了织心一眼,才无奈地跺着脚走出织心的房间。
一会儿,织心听见房门又给人推开的声音。「绿荷姐,你怎么又回来了?」她笑问。
转身一瞧,却看到雍竣。
他站在门边,强健的上身倚着小屋窄小的门框,那小门几乎容不下他壮硕的身躯。
「贝勒爷。」她织心突兀地站起来。
因为在小屋看到他太令她意外,织心的针线活掉到了地上。
雍竣站直身,慢条斯理走进来,看到地上的衣裤,他弯腰捡起来递给她。
织心呆了半晌,才迟疑地接过。
「这不是绣品,是普通衣裤。」他说。
「是,奴才说过,不再刺绣了。」她答的拘谨。
他就站在她的小小屋内,显得怪异而且格格不入。
雍竣抬头环顾四周,看到空荡的木头书架,还有墙上裱框粗糙的花鸟图画,画上还有落款,柳织心。
见他的目光停在她的画上,织心胸口一紧,屏息着等他开口批评。
「这些架上本来应该有书吧?』他却问。
「什……什么?」她一愣。
「我说,」他噙笑的目光转到她脸上。「这些架上应该有书吧?」
「嗯,」定了定神,她迟疑地答:「本来有书。」
「为何不见了?」
「因为,奴婢把书全都收起来了。」
「收起来?为什么?」
她未答,只弯腰张罗屋内那唯一一张座椅,脸上含着歉意。「贝勒爷请坐,我的屋子里只有这把藤椅——」
「我问你为什么把书收起来!」他不耐烦,不过还是坐下,瞪她,等她回答。
「书,」她吸口气。「奴婢藏在箱子里,收在床下。」
他瞪她很久,久得织心双脚都生根了。
「把书拿出来,我想知道,你平常看哪些书。」最后,他瞪着她这么说。
织心愣了一会儿,然后蹲下,从床板下拉出木箱。
木箱收到床底已月余,箱盒上积累了一层薄灰,织心拂去薄灰后才打开木箱。
一开箱笼,见里头不但有几十本泛黄的旧书,还有一些颜料及画笔,可惜颜料看似都干了,已不能使用。
「墙上那几幅花鸟是你画的?」他瞪着那些画笔颜料问。
她点头。
他觑她一眼。「用这些颜料画的?」
她再点头。
「书就该摆在书架上,搁在箱笼里,根本不会看。」他说。
她没答话。
他站起来。「这幅画画得不俗,就赠我吧!」说着竟然伸手摘下墙上一幅画,就走出门。
织心追到屋外。
「怎么,舍不得?」他嗤笑。
她摇头。「贝勒爷要这画做什么?这幅画画得并不好,工笔不细,使用的颜科也很粗劣——」
「画贵神韵。」他说:「只要神清气爽、活活泼泼,就是好画。」
「可是——」
「好吧!我就用色料换你这幅画。」他看着她问:「说吧!想要什么颜料就尽管开口,我买给你。」
织心呆住,半天说不出话。
「该不会所有的颜料,你都想要吧?」他揶揄。
她瞪着他,就是没办法出声。
她不回答,雍竣也没等她的话,转身就走。
织心愣在原地,瞪着他的背影……
直到他已走远,她还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