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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故人西辞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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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蒸狮子头!”沈飞兴奋地报出了菜名,“请大小姐品尝。”

“好吧,那我可不客气了。”徐丽婕拿起筷子便想去夹。

沈飞连忙拦住:“哎哎哎,这可不能用筷子夹。”

徐丽婕有些诧异地看着沈飞。只见沈飞拿起一个汤匙,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狮子头拨上去,然后举起汤匙,原本浑圆的狮子头一脱离蒸锅内的汤汁,立刻扁扁地驼成了椭圆形。

沈飞一边把那只狮子头放进徐丽婕的餐碟,一边说道:“这清蒸狮子头可是徐叔的看家菜,十足的火候,遇筷即碎,入口即融,你尝尝。”

徐丽婕夹了一小块狮子头放入口中,在徐叔期待的目光中,她舔嘴唇,赞了一句:“好鲜啊。”

徐叔如同受到老师表扬的学生,满脸得意的笑容:“那你说说看,吃出了哪些鲜味?

徐丽婕略微回味了片刻:“嗯,不仅仅是肉味,应该有山珍,有河鲜,不过太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

徐叔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的女儿,还是有品位的,这狮子头是用上好的猪肉,肥瘦搭配,剁泥后掺以香菇末、蟹粉成形,然后以鸡架垫底蒸制而成的,行家能从中品出四味,因此称“四鲜狮子头”,你第一次吃就能说出有山珍,有河鲜,也很难得了。”

凌永生在一旁补充说:“师傅把狮子头做到这个火候,不仅口感鲜嫩,而且猪肉中的饱和脂肪酸经过长时间的焖制,都已转化成了不饱和脂肪酸,更加利于人体的吸收。”

徐丽婕看看凌永生:“是吗?那我可更得多吃点了。”

此时沈飞又盛起一个狮子头放入自己碟中,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说得这么好。我也忍不住了,我给自己来一只。”

徐丽婕看着沈飞的样子,禁不住莞尔一笑,对徐叔说:“爸,您还没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位呢。”

沈飞抢着站起身:“晤,我来我来。”他一指凌永生:“这位是徐叔的高徒,扬州厨届的后起之秀,姓凌名永生,熟人都叫他小凌子。今天这桌菜,基本上都是他做出来的,你可得好好品尝一下啊。”

徐丽婕赞道:“啊,真厉害!”

“这不算什么,明天小凌子代表‘一笑天’参加扬州的名楼会,那才是真的厉害。”沈飞说着,把头转向凌永生,“是吧?”

凌永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呵呵,那是师傅抬举我,给我这个机会。”

“嗨,看你这个谦‘孙’。”沈飞不已为然地晃着脑袋,还故意把“逊”字发错了音,“你说徐叔怎么就不抬举抬举我呢?”

徐丽婕笑着附和:“说得有道理。嗯,现在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沈飞挠挠头:“我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嗯,姓沈名飞,食为天酒楼的菜头,就是专管买菜的,今天这桌菜,都是我买回来的。”

徐丽婕见沈飞有趣,有心和他开个玩笑,故意夸张地拍着手喝彩:“哇,厉害厉害!”

徐叔在一旁插了话:“哎,沈飞。你今天不也做了一道菜吗,现在能让大家看看了么?”

沈飞一拍脑袋:“对了对了,我差点都给忘了。我这道菜的名字可不得了,叫做‘波黑战争’!”

徐丽婕拖起下巴看着沈飞:“‘波黑战争’?这个菜名有意思。”

沈飞得意地卖起了关子:“你们猜猜,这菜是怎么做的?”

徐叔和凌永生对看了一眼,均是一头雾水,他们师徒俩在饮食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可谓见多识广,但对“波黑战争”这道菜还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知道你们肯定猜不着。嘿嘿,这次跟我学着点吧。”沈飞一边得意洋洋地自夸着,一边揭开了盖着的盘子,“珰珰珰珰,大家请看!”

徐叔等三人瞪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盘子下的玄虚。

凌永生失望地瘪了瘪嘴:“这不是菠菜炒黑木耳么,说得那么玄乎。”

“哎,这你就不懂了。”沈飞倒不气馁,侃侃说起了他这道菜中的奥妙,“菠菜富含多种维生素成分,包括胡萝卜素、叶酸、维生素b1、维生素b2,而黑木耳含有丰富的蛋白质,铁、钙、维生素、粗纤维,具有益气强身、滋肾养胃、活血等功能。对于刚刚经历过长途跋涉的人来说,这道菜用来滋补调理最合适不过了。所以这道‘波黑战争’是我专门为了给大小姐接风独家所创的特色大菜!”

徐叔不禁点点头:“有点道理啊。看不出来,你小子还真有想法,她们长期在国外生活的人,吃东西最讲究营养了。”

徐丽婕听沈飞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夹了一筷子吃了起来,然后她竖起了大拇指:“嗯,味道也不错呢。”

“是吗?”徐叔也将信将疑地吃了一口,果然是清淡爽口,他惊讶地看着沈飞:“不坏呀,小子,这是自己做出来的?”

沈飞俏皮地一抱拳:“谢谢,谢谢捧场!在家练过,嘿嘿,在家练过。”

“有点天赋啊。回头让小凌子带带你,没准以后能混出个出息。”徐叔盯着沈飞,语气认真,不象是在开玩笑。

“得了吧。”沈飞晃了晃脑袋,“我有时间还是炸我的臭豆腐去,那才是我的擅长。”

“没志气。”徐叔无奈地说,其实他一直认为沈飞充满灵气,如果肯下功夫,在烹饪上的造诣不会比凌永生差,可自己几次用言语试探,沈飞都显得毫无兴趣。人各有志,他也无法强求。

一桌人边说边吃,其乐融融。徐丽婕今天算是饱了口福,且不说徐叔亲自打理的“四鲜狮子头”,就是凌永生做的那几样家常小炒,也是道道汁浓味美,鲜香四溢。她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年,虽然也经常光顾一些中国餐馆,但那些店铺又怎么做得出这么地道的美味?再加上沈飞在一旁打趣插浑,欢笑之余,胃口更是大开。

在这样的气氛中,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客人走进大厅,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张方桌前坐下。

“一笑天”能成为淮扬第一名楼,服务当然也不会差。虽然还没到正式的用餐时间,还是有服务员热情地走上前:“先生,您要点什么?”

“既然到了‘一笑天’,当然得尝一尝徐老板的四鲜狮子头。”来客说话的声音很大,似乎有意要让别人听见,徐叔等人的目光立刻被他吸引了过来。

沈飞看着来客,那人冲他点头示意,俩人相视而笑。

这来客正是两天前在菜场上拔刀的年轻人,他曾对沈飞说过“我们很快会再见的”,他果然没有食言。

年轻人忽然闭起眼睛,仰鼻往空中深深地嗅了一口气,赞叹道:“鲜肉、活鸡、香菇、蟹粉,四味缭绕,余香不绝,几位可真是好口福啊。”

徐叔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暗暗惊讶。这客人知道“一笑天”的四鲜狮子头不足为怪,可这狮子头的原料有着多种搭配变化,河蚌、虾茸、笋丁、火腿等皆可入料,并没有一种特定的组合,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闻了闻气味,就把四种原料说得如此准确,这样的辨味功夫,即使是在成名的大厨之中,也是难得一见的。

凌永生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厉害,他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这个人来到“一笑天”酒楼,多半不是要吃一顿饭这么简单。

徐丽婕看着年轻人那副认真和陶醉的模样,却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头对徐叔说:“爸,这里还有两个狮子头,不如请这位先生吃一只吧。”

年轻人睁开眼睛,微笑着看着徐丽婕:“能得到徐小姐的邀请,真是荣幸。”

徐丽婕有些惊讶地歪了歪脑袋:“你认识我?”

“徐老板的千金,今年24岁,b型血,双鱼座,毕业于美国加州大学,主修酒店管理专业,我说得没错吧?”

徐丽婕瞪大了眼睛:“我们以前认识吗?你也在美国呆过?”

年轻人摇摇头:“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你。”

沈飞忽然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我好失望啊。”

年轻人转头看看他:“哦?因为我吗?”

“那当然。”沈飞摆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前天你说认识我的时候,我还很高兴,以为是自己名气大。现在看来,你多半是把‘一笑天’所有人的情况都摸了一遍,唉,我真是自作多情了。”

徐叔听出了端倪,问沈飞:“你们俩以前见过面?”

沈飞点点头:“前天在菜场的时候,我见识过这位朋友的腕力,小凌子,我觉得他至少不会输给你。”

凌永生看看沈飞,又看看姜山,似乎有些惊讶。

“嗯。先生既然对‘一笑天’这么熟悉,又来到了此地,那就是我们的客人,如果不嫌弃,请过来坐吧。”徐叔一边说,一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旁边伶俐的服务员立刻在桌前增添了椅子和餐具。

“既然徐老板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年轻人站起身,走过来坐在沈飞的身边,然后冲着对面的凌永生微微一笑:“这位就是‘一笑天’新任的主厨吧?我早就期待着在明天的‘名楼会’上一赌你的风采。”

凌永生不善应酬,“嘿嘿”地笑了两声,指了指餐桌:“这是我炒的几个家常菜,先生可以先尝尝看。”

“嗨,人家都说了,是冲着咱们徐叔的狮子头来的。”沈飞笑着插话,盛起一只狮子头放入年轻人面前的餐碟中,“来吧,一个不够,这砂锅里还有。”

“谢谢。”年轻人拿起筷子,夹下一片狮子头放入口中,细细品位了良久,赞叹着说:“鲜香饶舌,真是名不虚传啊。”

“那当然。”沈飞得意地说,“这徐叔做的‘四鲜狮子头’,可称得上‘一笑天’酒楼里最好的东西了。”

“不对,‘一笑天’真正的好东西可不是这个。”年轻人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指着厅堂中悬挂着的那块牌匾说道,“‘一笑天’的好东西,在那里呢。”

徐叔和凌永生对视了一眼,沈飞也停下了筷子,只有徐丽婕茫然而好奇地看着那块牌匾,不明就里。

片刻后,徐叔打破了沉默:“你知道这牌匾的来历?”

年轻人点点头:“乾隆爷手书的“烟花三月”,饮食届会有不知道的么?”

“乾隆爷手书?”徐丽婕大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看着年轻人:“这里面肯定有故事,你快给我讲讲。”

“那我长话短说,以免班门弄斧。清道光七年,乾隆爷突然没了食欲,任何山珍海味都觉得无法下咽。当时扬州一笑天的主厨‘一刀鲜’星夜兼程赶往大内。乾隆爷在吃了‘一刀鲜’主理的菜肴后,如沐春风,亲笔御赐菜名‘烟花三月’。”年轻人施施然地说完,看着徐叔,“我如果哪里说得不对,请徐老板指正。”

“说得完全正确……”徐叔沉吟片刻,“看来,你也是饮食圈的人?”

年轻人淡淡的一笑:“我姓姜,叫做姜山。我的祖先,曾经在大内担任总领御厨。”

他此话一出,就连一向嘻哈不羁的沈飞也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清代大内后厨共分九堂一百零八人,这一百零八人无一不是从各地征调而来的顶尖名厨,而大内总领御厨,无疑又是其中最为出色和全面的一个。

可以这么说,大内总领御厨即是当时众所公认的天下第一刀客!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便是当年的大内总领御厨之后,即使是徐叔,也不免对其肃然起敬:“原来是名厨的后代,了不起,难怪见识不凡。”

姜山谦然一笑:“在扬州这个地方,外人怎么敢妄称名厨。”

“好了好了,你们别客套来客套去的了。”徐丽婕可不管什么御厨不御厨的,迫不及待地追问着,“这‘烟花三月’到底是一道什么样的菜啊?”

姜山无奈地把手一摊:“这恐怕只有‘一刀鲜’的传人才会知道了。”

“那这‘一刀鲜’的传人现在又在哪儿呢?”徐丽婕看起来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姜山不说话,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徐叔。

徐叔沉默片刻,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然后他开口说道:“‘一刀鲜’的传人,我是见过的。不过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了,我当时是食为天酒楼的一个小伙计,他则世代相袭,担任着酒楼的主厨。那副牌匾,两百年来也一直挂在酒店的大堂里。后来到了文革,那帮革命小将们叫嚣着要批斗‘一刀鲜’,砸烂牌匾。突然有一天,‘一刀鲜’不辞而别,从此销声匿迹。而他走之前,还想了个法子,保住了这个牌匾。”

徐丽婕眨了眨她的大眼睛:“是什么方法?”

“他用毛主席的画像粘在牌匾上,把牌匾包了个严严实实。当时有谁敢动毛主席?明知道那牌匾就在里面,可小将们也只能瞪着眼在一旁生闷气。”

“这方法真妙!”徐丽婕拍着手喝彩,“亏他想得出来。”

一向精灵古怪的沈飞也露出了叹服的笑容。

“那他自己呢?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吗?”姜山对“一刀鲜”的下落似乎更为关心。

“只是偶尔会有关于他的一些传说。”徐叔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摇着头,“但都无法证实。”

姜山“哦”了一声,显得有些失落。

徐丽婕却是一副如花的笑颜:“我觉得这样最好,这种人就应该在传说中,这样才更有神秘感,这个故事也更完美。”

“姜先生是北京人吧?”很久没有说话的凌永生此时开口问了一句。

姜山点点头:“不错。”

“那你这次是来扬州旅游了?”凌永生试探着问到。

“哦。”姜山淡然一笑,“我最近学了几手淮扬菜,迫切地想和淮扬的名厨映证讨教一番。恰好听说这几天要举行一次‘名楼会’,这样的机会当然不容错过啊。”

姜山说得轻松,徐叔和凌永生互视了一眼,心里都暗暗有些担忧。这“映证讨教”是客气的说法,他千里迢迢的从北京来到扬州,多半是要比试比试。这种事情在厨届本来也属平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只是在“名楼会”即将召开的关键时刻,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深浅难测的总领御厨之后,对“一笑天”而言,究竟是祸是福?

一只狮子头吃完,姜山轻轻地呵了口气,满脸赞叹的神情。他拿起一张湿纸巾,擦了擦嘴,说道:“能够品尝到这样的美味,可以说不虚扬州此行了。徐小姐,我们今天都是沾了你的光吧?”

徐丽婕看着姜山,似笑非笑:“那你准备怎么谢我呢?”

姜山冲着众人抱了抱拳:“今天享了这样的口福,改天自然将回请各位,大家到时候都得赏光啊。”

“好啊。”徐丽婕首先拍着手附和。

沈飞也露出憧憬的神情:“大内御厨的后代,手笔肯定不同反响啊,从今天开始,我可得时时惦记着。”

“嗯。”徐叔沉稳地点点头,“姜先生有这样的心意,我们如果能一赌风采,不胜荣幸。”

“那好,一言为定!”姜山笑呵呵地站起身来,“‘名楼会’在即,徐老板父女又是久别重逢。我今天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独自转身,悠然离去。

“一笑天”酒楼的后厨,素来是很多年轻人向往的地方。

能够进入“一笑天”酒楼的后厨,就意味着能有机会和淮扬顶尖的刀客同炉共事。对于那些年轻人来说,这无异于习武者进了少林寺一般,学艺的空间和成名的机会相较其它的地方要大了很多。

所以,真正能进入“一笑天”后厨的人都会被看作是业内的幸运儿,他们也非常珍惜这样的机会,每日里勤学苦练,恨不能长出四双眼睛,八对手臂来,好将每一位成名大厨的绝技统统收入囊中。

在这样的氛围下,“一笑天”的后厨实力自然也就不断得到充实,个别天分高的年轻人,甚至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便从“配菜工”升为了“头炉”大厨。

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便是沈飞。

十年前,沈飞是“一笑天”的菜头,凌永生刚刚来到“一笑天”,整天跟着沈飞,帮他拎菜篮。

十年后的今天,凌永生已是酒楼总厨,而沈飞,仍然是个菜头。

菜头就是负责买菜的人,所以沈飞的工作一般都是在上午就完成了。当后厨的刀客们开始忙碌的时候,沈飞便来到巷口,摆起小摊来,炸他的臭豆腐干。

沈飞看起来非常享受这样的生活,因为在别人眼里,他始终很快乐。

热锅里的油已经开始沸腾。

一双长长的筷子夹着臭豆腐干,一片一片的浸入了油锅中。伴着“嘶嘶啦啦”的轻微油爆声,豆腐干周围立刻泛起一片细小的油泡,原本灰白干瘪的豆腐干在这一过程中发泡胀起,色泽也变得金黄诱人。

沈飞有些得意地把已经炸好的豆腐干夹出油锅,同时扯开嗓子吆喝着:“油炸臭豆腐干,油炸臭豆腐干罗!”

沈飞的吆喝很大程度上属于一种自我欣赏,而并非出于某种商业的目的。因为他即使不吆喝,摊点前也早已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下了班的官员,也有衣着简朴的小贩,他们全都知道一个简单的事实:沈飞炸的臭豆腐干,是全扬州城味道最好的。

“沈飞炸的臭豆腐干”,就象徐叔做的清蒸狮子头一样,已经成为一个品牌。这个品牌虽然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每天却有更多的人喜欢它,并且能够享受到它。

沈飞因此而感到快乐。

一个背着书包的小朋友排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叔叔,我要一块炸臭豆腐。”他闪着大眼睛,话语中充满稚气。

“要一块啊。”沈飞笑呵呵地弯下腰,“在这儿吃还是带走?”

小男孩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要边走边吃。”

“好叻。”沈飞拣起一块豆腐干,用剪刀在角上剪开一个小口,然后从口中浇进调味汁,用餐巾纸包住豆腐干的另一角,塞到男孩手中,“来,边走边吃。”

男孩一边把两毛钱的钢蹦递到沈飞手中,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地在豆腐干上咬了一口,香脆的豆腐干伴着鲜浓的汤汁进入了他的口中,那种对味蕾的美妙刺激让他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在离摊点不远的地方,徐丽婕正站在“一笑天”酒楼的门口,绕有兴趣地向这边张望着。沈飞的忙碌和食客们的热情让她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她闻起来,那油锅中飘出的分明是一股怪怪的臭味。

终于,徐丽婕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她捏着鼻子,来到了沈飞的摊点前。

“喂。”她招呼沈飞,因为鼻子不通气,声音多少显得有些怪异,“这东西好吃吗?怎么闻起来这么臭?”

“呦,大小姐,你也来赏光啊。”沈飞笑呵呵地看着她,“这东西就是闻起来越臭,吃起来越香啊,怎么样,来点?”

摊点旁露天摆着几张小桌,小桌前坐着的食客们无不吃的酣畅淋漓。徐丽婕看看他们,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徐丽婕也坐在了小桌前,没过多久,沈飞便把一碗炸臭豆腐端了上来。浸在汤汁中的豆腐块色泽金黄,外酥里嫩,经油炸后那股怪味已经弱了很多,反而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鲜香。

徐丽婕夹起一块臭豆腐放入口中,那种美妙的口感和奇特的酥香,比起上午的佳肴来,倒又是别有一番风味。

沈飞站在一旁,迫不及待地询问:“味道怎么样?”

徐丽婕伸出左手,竖起了大拇哥:“good!”

沈飞“嘿嘿”一笑:“凡是吃过的,还没有不说好的。哎,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徐叔和小凌子呢?”

“在后厨呢。”徐丽婕一边说一边继续吃着,“在为明天的‘名楼会’做准备呢。”

“嗯。”沈飞点点头,“小凌子又在练他那个‘文思豆腐羹’了?”

“‘文思豆腐羹’?也许是吧,反正我也不懂。”徐丽婕忽然想到什么,看着沈飞,“你为什么不跟我爸爸学点厨艺呢?看得出来,他挺喜欢你的。”

沈飞撇撇嘴:“我是那块料吗?”

“我看你行。”徐丽婕倒是一脸的认真。

“行我也不学。”

徐丽婕有些诧异:“为什么啊?”

沈飞摸摸下巴,做出思考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道:“我要是一不小心练成了大厨,那哪还有时间炸臭豆腐?”

徐丽婕笑了起来:“炸臭豆腐很有出息么?”

沈飞也笑了,他指了指那些食客:“你应该去问问他们。”

徐丽婕一愣,然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人各有志,先不和你说了,你去忙吧。”

沈飞却不离开,笑嘻嘻地看着她:“大小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啊,”

“什么?”

“还没付钱哪。公平买卖,童叟无欺,我这臭豆腐是两毛钱一块,你吃了三块,一共是六毛钱。”

徐丽婕愕然地看着沈飞:“我也得付?”

沈飞把手一摊:“小本经营,概不赊帐。”

徐丽婕哭笑不得地摇摇头,摸出一块钱钢蹦,塞到沈飞的掌心:“喏,找我四毛!”

夜色初上,月影朦胧。

桌上几样小菜已经炒好,热腾腾地冒着香气;一瓶白酒也已经启开。

凌永生是很少喝酒的人,可是今天他却非得拖着沈飞“陪他喝两杯”。

离“名楼会”还有最后一晚,在这样的大赛面前,人难免会有压力。喝点酒,的确是减缓压力的一个好方法。

“我相信你的实力,明天的比赛,你会赢的。”沈飞转动着面前的酒杯,说着鼓励的话。

凌永生沉吟片刻:“我担心的,倒不是明天的对手……”

沈飞眼睛一亮:“你是在担心那个姜山?”

凌永生点点头:“他把‘一笑天’的情况打探得如此透彻,我实在猜不透他的用意。如果他在明天的大会上对‘一笑天’不利,敌暗我明,肯定会很难对付。”

“现在多想这些也没有用。练好自身的内功,静观其变。他对‘一笑天’如此重视,正说明他心中存有忌惮。”

“嗯,你说的有道理。飞哥。来,我敬你一杯。”凌永生端起酒杯,他的面颊已经泛起了一些红润。

沈飞笑笑:“你以后别叫我飞哥了,你现在是酒楼的总厨,身份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你还是我的飞哥。十年前我这么叫你,即使再过十年,也还是一样。”

沈飞没有再说什么,他把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头腾起一股暖意。这十年来,他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得到,但他至少有一帮好朋友,这些朋友出息了,成名了,可他们还是愿意叫他“飞哥”,这让他非常满足。

“时间真是快啊。”几杯酒下肚,内向的凌永生话也逐渐多了起来,“记得我刚到‘一笑天’的时候,你对我说,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天下第一名厨’,你知道那时我有多佩服你吗?”

沈飞沉默着,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之中,十年前,“天下第一名厨”的梦想,一切似乎那么遥远,又如同近在眼前。

“我就是在你那些话的激励下,才会有今天的成绩。”凌永生继续叨唠着。

沈飞“嘿嘿”一笑:“惭愧啊,当初夸下海口的人,现在却还是一个菜头。”

凌永生也笑了:“谁让你突然迷上了炸臭豆腐?如果你肯把心思用在做菜上,这‘一笑天’的主厨早就是你的了。”

沈飞淡然地摇摇头:“谁知道呢?这世上的事情,本来有很多是说不清的。”

凌永生忽然很认真地看着沈飞:“可是我并不替你可惜,有时候,我还很羡慕你。真想能象你那样逍遥和快乐。”

“是吗?”沈飞狡黠地眨眨眼睛,“但你也说了,只是‘有时候’。”

凌永生点头而笑:“确实,这‘一笑天’主厨的位置,对任何人都会是很大的诱惑。我现在还不明白徐叔为什么会这么早便主动放弃了它。”

沈飞沉吟片刻:“只有一种可能,他发觉其它一些东西是更加值得珍惜的。”

凌永生“哦”了一声,看起来,他已经有些醉了。

砂锅中的乳鸽已经闷了两个多小时,肉质酥烂,所有的营养都已渗入了汤中。

徐叔把浓浓的鸽汤倒入碗中,然后端起汤碗,来到了女儿房间的门前。这间屋子已经空了近二十年,今天,它终于迎回了自己的主人。

徐叔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徐丽婕站在门后,甜甜地叫了声:“爸。”

“我给你炖了鸽汤,趁热喝了吧。”徐叔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内,把汤碗放在了桌上。

“谢谢爸。”徐丽婕端起汤碗,喝了一小口,赞道,“真香!”看到徐叔欣慰地站在桌旁,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禁不住笑了起来:“爸,您要看着我喝完么?”

徐叔点点头:“你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看着你喝汤,你还记得么?”

“记得。”徐丽婕环顾着小屋,这里留下了她太多童年时的记忆。

“日子过得真快啊。”徐叔感慨道,“这次回到国内,具体有什么打算吗?”

“嗯。先在家里呆一阵。”徐丽婕喝了口汤,“然后我想去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看看,去发展我的事业。”

“哦。”徐叔明显愣了一下,然后有些黯然地说道,“也好,也好,扬州确实太小了,留不住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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