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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催眠高手的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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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明鼎的眼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他对这个话题颇为敏感。

罗飞进一步解释自己的观点:“你的妻子安排这个布局来考验你,说明她对你并没有充分信任。如果你的心桥搭建得很完美,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凌明鼎沉默不语。罗飞想了想,又问:“你后来没有去找那个女孩吗?你没有问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找过,但一直没有找到。”凌明鼎停顿片刻,又用强调的语气补充说,“我已经用上了我能够想到的一切办法,可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罗飞“哦”了一声,他陷入了新的沉思,神情也变得愈发严肃。

凌明鼎在一旁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罗飞反问:“你先前说过,这事是有人在暗中设计?”

凌明鼎点点头:“现在你也相信了?”

“如果单纯是你妻子和那个女孩布下了这个局,那她们之前必定有过密切的联系。你后来用尽方法去寻找那个女孩,竟然一点线索也找不到,这实在不合情理。”罗飞分析着说道,“所以这个局应该另有人在幕后操控。你妻子只是参与者,并非策划者,她知道那个女孩,但和对方并没有直接的接触。”

凌明鼎赞同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最初可没想到这么深……当时我的情绪也是以自责和愧疚为主,根本没精力去想其他的东西。”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一年前。”

一年前?那就是凌妻死亡的四年之后?罗飞觉得有些诧异。因为这个时间跨度有点大,正常来说,一个人对事情的判断如果四年都没有改变,那就意味着永远也不会改变了。可凌明鼎怎么会在四年之后突然醒悟?除非这期间又发生了其他事情,一下子提醒了他。

而凌明鼎接下来正要提到这件事。他问罗飞道:“去年在省城发生过一起命案,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命案?”

“一个女人和丈夫闹离婚,心理上出了点问题,家里人就找了个催眠师给她治疗。结果在最后一次治疗的时候,这个女人忽然精神失控,她先是杀死了那个催眠师,随后自己也跳楼身亡。”

罗飞对这案子有点印象,应该是在报纸上看到过新闻报道。这案子本不在他的辖区,他也没有特别关注过。现在凌明鼎突然提起来,罗飞便敏感地问道:“这案子我知道——和你妻子的事有关系?”

“是这样的,”凌明鼎开始讲述那起事件的经过,“去年五月份的时候,我接到一个同行的电话,说他遇到一个疑难病例,需要向我请教。这个人叫吴睿,他的催眠术是和我学的,所以也可算是我的学生。他的病人就是那个要闹离婚的女人。我给了他一些指点,思路当然还是以心桥理论为基础。两天之后,我给吴睿打电话询问治疗效果。吴睿却支支吾吾的,似乎有所顾虑。我一再追问,他才明说,原来是对我的理论产生了质疑。我非常诧异,因为这个学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他对我一直非常信服。为什么突然不信任我了?我要细问,他又不肯多说。后来没办法,我只好使了一些手段,这才把他的心里话掏了出来。”

所谓“手段”自然又是指催眠术了。这次罗飞对凌明鼎采用的具体手法并不关心,他只关心事情背后的秘密:“到底是为什么呢?”

“让我非常吃惊——”凌明鼎正色说道,“他居然知道了我妻子自杀的过程。所以他对我的心桥理论产生了质疑。”

罗飞也有些惊讶:“他怎么会知道?那事你没跟其他人说过吧?”

凌明鼎沉重地说道:“那是我心中最痛的伤口,我怎么会向别人说起?我只是今天告诉过你,除了你之外,就连小袁也不知道我妻子的事情。”

“那就奇怪了……难道是那个女孩?”罗飞的意思是,难道这个闹离婚的女人就是当年出现在咖啡馆的那个女孩?吴睿是在给她做心桥治疗的时候得知了凌妻死亡的真相。

凌明鼎听懂了,他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那个女人已经四十多了,而且我看过她的照片,绝对不是咖啡馆里的那个女孩。不过我妻子自杀的事情的确是那个女人告诉吴睿的。”

“那她是幕后的操控者?”这是一个从逻辑出发得到的推论,但罗飞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推论很不靠谱。

凌明鼎也摇着头说:“肯定不是。我查过那女人的背景,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多年来一直在本地经营餐饮行业,生活非常规律,几乎就没有离开过省城。有过几次旅游,也是和家人一块儿的。她根本不可能参与我妻子自杀的事情。”

“这就奇怪了……”罗飞又想了片刻,找不到新的思路,他只好问凌明鼎,“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女人只是一个平台。”凌明鼎眯起眼睛看着罗飞,“她的头脑其实是两军交锋的战场。”

这话说得有些玄妙,罗飞品味一番之后才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操控着她的思想?”

“是的。”凌明鼎进一步说道,“而且这个人就是她发病的原因!当吴睿试图给她治疗的时候,一场战斗就不可避免了。”

罗飞伸出一根手指,一边在空中虚点着一边凝思总结:“有一个人,他出于某种目的控制了那个女人,进而导致后者出现了心理异常。吴睿给女人展开治疗,这便与那家伙的利益产生了冲突。于是那人就把你妻子自杀的事情辗转传递给吴睿,试图使吴睿对心桥治疗术失去信心。”

凌明鼎点了点头。

罗飞沉默片刻,又猜测道:“那后来吴睿的死也是这场交锋的结果?”

凌明鼎没有否认,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这事我也有责任,是我太性急了……可话又说回来,我当时怎么控制得住?吴睿一提到我妻子的事情,我的情绪就失控了。我只想证明,我妻子的死并不是因为我治疗失败,心桥疗法本身并不存在隐患。”

“吴睿肯定会相信你的说法。他本来就是你的学生,你想要说服他并不困难。”罗飞看着凌明鼎,继续问道,“然后呢,你应该立刻赶往省城吧?”

“没错。当时我对那女人的底细还不解,所以也怀疑她就是出现在咖啡馆的那个女孩。我和吴睿通完电话之后,立刻便搭车赶往省城,希望能从那女人身上找出妻子死亡的真相。可我还是慢了一步,就在我赶路的途中,吴睿对那女人再次展开了治疗。然后就出事了,那女人杀死了吴睿,自己也跳楼了。”

“你觉得这次意外也是那家伙控制的?”

“那当然。我的治疗方法决不会酿成这样的事故!一定是有人在设计布局,就像……就像我妻子的死亡一样。”凌明鼎恨恨地咬着牙齿,又道,“如果吴睿能多等我半天就好了。让我去和那家伙直接交锋,我一定不会败给他的!”

这时罗飞明白凌明鼎为什么会自责说太过性急。事实上在吴睿提及凌妻死亡之事时,凌明鼎已占据了敌明我暗的有利局面。这时他如果沉住气,悄悄潜入省城展开调查,很可能揪出那家伙的尾巴。可他当时却急于扭转吴睿的想法,结果不仅惊扰了对手,更连累吴睿丢了性命。

如果一切真如凌明鼎所述,一年前的这起案子可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一起性质恶劣的谋杀案。罗飞觉得事态有点严重,便带着质疑的口吻问道:“你到省城之后没有报案吗?”

“我报案了,可是当地的刑警并没有重视。”凌明鼎无奈地摊着手,“很多人都能证明,那个女人在案发前精神一直都不太正常。所以警察认为这事就是精神病人杀人后又自杀,我说的话没有任何实际依据,不值得再立案调查。”

的确,所谓有人在幕后操纵等等,这些都是凌明鼎的一家之言,并无任何实证支持;而且精神控制的说法在常人看来又过于离奇,省城警方不予立案也属正常。罗飞倒是另有一些不满的情绪,必须向凌明鼎表达出来。

“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龙州的案情很可能就与这些往事紧密相关,我如果早知道的话,或许会有不同的计划和判断。”

“是的,我没有早说,因为我不想说。我不愿提起那件事情——”凌明鼎顿了一顿,又用悲哀的语调继续说道,“那是我的心穴,你明白吗?我甚至造了一座心桥,希望能够永远将它掩盖。”

“你对自己也用了催眠术?”罗飞有些讶然地看着对方。

“自我催眠。很奇怪吗?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我们愿意在心中放大那些美好的情感,而把痛苦的东西隐藏起来,假装视而不见。你难道没有过吗?”

这话戳中了罗飞记忆里的某个隐秘,他的心中一痛,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起来。凌明鼎注意到这个变化,他低低说了声:“你的心穴。”

罗飞吃了一惊,连忙将那个思绪切断,同时掩饰般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你的心穴,就藏在你的心底。”凌明鼎盯着罗飞的眼睛,像要看穿什么似的。不过他很快又把目光收回去,主动放弃般说道,“你是不会告诉我的,除非我能将你催眠。”

罗飞耸耸肩膀,接受了对方求和的态度:“好吧。我能理解你。不过——”他话锋一转,“那个家伙好像不愿意放过你啊。”

“是的。他在催眠师大会上提及我的妻子,简直就像当众扒光了我的衣服。”凌明鼎咬着牙齿,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怒,“我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他,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

罗飞看着凌明鼎问道:“你觉得他是在针对你?”

“难道不是?”凌明鼎反问,“他害死了我的妻子,又搅黄了催眠师大会,这不都是冲着我来的吗?”

“那么一年前的案子呢?也是针对你吗?好像有点说不通啊?”

这确实有点说不通。吴睿虽然是凌明鼎的学生,但他的死对凌明鼎并没有什么实际影响。

“那起案子应该是个例外吧。”凌明鼎解释说,“他本来在做一件与我无关的事情,只不过碰巧遭遇了我的学生。”

罗飞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倒觉得这三起案子都是有联系的,包括一年前省城那起。你如果换个思路来看,那家伙的动机还是统一的。”

“哦?”

“你这样想呢,或许他并不是在针对你这个人,他针对的是你的心桥治疗术。”罗飞娓娓解释说,“你看,你妻子自杀那次,他破掉了你的心桥;一年前在省城,你的学生以那个女人的精神世界为战场,用心桥术和他交锋,结果又失败了;这次他在催眠师大会上发难,针对的还是你的心桥理论。”

听罗飞这么一说,凌明鼎也觉得有点道理。不过他想了一会儿后,又皱起眉头:“如果只是学术上的分歧,不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吧?那家伙好像要把我赶尽杀绝似的。”

罗飞提示对方:“如果这分歧牵涉到利益上的冲突呢?”

凌明鼎知道罗飞在暗示什么,他摇着头说道:“之前我说过行业内有利益冲突,指的是行业整合后的势力重组。这种冲突和学术分歧有什么关系呢?事实上,以催眠术辅助心理治疗是高水平从业者普遍接受的手法,而且大家用的手法本质上都和心桥术差不多,最多只在流派上略有分别。”

“在催眠师大会上,那三个人可是一致反对你的理论。”虽然这话不中听,但罗飞还是得说。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这三个人的主业其实也是用催眠手段进行心理治疗,所以他们这次完全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我怀疑还是隐藏着个人恩怨。”

“个人恩怨的话,应该只牵涉到其中的一个人吧?”

凌明鼎点着头说道:“那家伙当然只是一个人,但他利用这次催眠师大会的利益冲突,和其他两人临时联合在一起。他这么做既是在壮大声势,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现在我明明知道害死妻子的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分辨是其中的哪一个。”

“所以你想让我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审问?”罗飞回到话题的起点。

凌明鼎看出罗飞的态度并不积极,便问对方:“这个很难吗?”

“不是很难,是根本不可能。”罗飞直言道,“没有任何证据,怎么抓人?况且嫌疑目标只有一个,却一下子抓进三个人来,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你们应该可以把他们带到公安局,协助调查什么的,这个权限应该有吧?”

“你指的是刑事传唤?这个可以,但有时间限制。”

“多长时间?”

“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

凌明鼎一拍手说:“这就够了。你把他们传唤过来,扣上十二个小时,同时派三个手下对他们分别展开询问。”

罗飞摇头表示不解:“这能问出什么名堂?”

“我并不指望你们能问出结果。你们其实只是做个准备工作。十二个小时的询问之后,他们会变得非常疲倦,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罗飞明白了:“你想对他们进行催眠?”

“是的。因为这三个人本身都是高明的催眠师,正面交锋的话,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需要你帮我把他们拖到疲倦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的对象是非常容易被催眠的。我以逸待劳,胜算就大了很多。”

罗飞理解对方的意思,他又问道:“你催眠他们有什么用呢?”

“我可以探索他们的记忆,这样就能找出那个隐藏在别人身后的阴谋家。”

罗飞的态度仍然不置可否,他说道:“我得提醒你,用这种方法来找嫌疑人是有问题的。因为从法律的角度来说,催眠结果并不能作为有效的证据。所以你即使找出了那个家伙,我们也不能逮捕他。而且他提高了警惕,反而会对后续的侦查造成障碍。”

“这个你放心。我会使一些技巧,抹去他们在催眠过程中的记忆。当那家伙醒过来的时候,他并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然后你侦查的时候可以有的放矢,自然事半功倍。”

“哦?”罗飞被说动了,他把双手交叉起来搓动了片刻,又问,“你确定能抹去他的记忆?醒来后不会记得?”

“只要设置一个记忆障碍就行了。这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技术——当然,前提是你首先能将他催眠。”凌明鼎把身体倾向罗飞,期待着对方的呼应。

终于,罗飞把双手一拍,说道:“好吧。那我就帮你做好催眠的准备工作!”

03

为了更好地配合凌明鼎的计划,罗飞特意等到傍晚时分才传唤了杨冰、周怀谷和秦天这三位催眠师。随后便有警员分别对这三人展开询问,他们并不期待能问出些什么,他们的目的只是要消耗这三人的精力。

当晚凌明鼎早早就睡在刑警队的值班室,到凌晨两点多的时候他起身去和罗飞碰面。

办公室里除了罗飞本人之外,还有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子。罗飞向凌明鼎介绍说:“这位就是陈女士,是我们刑警队外聘的化妆师。”

陈女士的主业是影视化妆,龙州刑警队外出开展侦查任务时常常会请她过来,利用她的化妆术隐藏警员的身份。

凌明鼎上前和陈女士握了手,寒暄道:“辛苦你了,这么晚还要加班。”

陈女士爽朗一笑:“我们跟剧组的,早就习惯了。”她说完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工具箱,“我们开始吧?”

凌明鼎坐在陈女士面前的椅子上。陈女士展开妙手,在凌明鼎的面颊上一番操作。不消片刻,却见凌明鼎的眼角搭拉下来了,鼻子变成了鹰钩状,两侧颧骨也在牙套的支撑下高高隆起,整体容貌已然大变。

“效果很好。”罗飞在一旁夸赞道。

陈女士微笑着说:“只是委屈了凌先生。本来那么帅的,被我折腾成了丑八怪。”

凌明鼎对着化妆镜照了照,也觉得很满意。这时罗飞又拿来一套警服给他换上。这警服一穿,警帽一带,完全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一切准备就绪,罗飞和凌明鼎出发向审讯室而去。

在审讯室外透过单面玻璃可以看到室内的情况。被传唤的三人中凌明鼎最关注的要数杨冰,因为在会场上正是此人率先发难,嫌疑也就最大。

杨冰已年近五旬,熬到下半夜精神明显不济。此刻他正眯缝着眼睛,思绪昏沉,而这恰是对他展开催眠的绝佳时机。

凌明鼎推门走进审讯室,按计划向里面的警员说了句:“你歇会吧,罗队让我来换你。”他的喉下夹了个变声器,说话时的音调与正常状态完全不同。

警员早知既定计划,便抻了个懒腰离去了。凌明鼎坐在杨冰面前,耷拉着眼角看着对方。杨冰显得非常不满,他愤然抗议道:“你们到底想问什么?大半夜的还不让人睡觉!”

凌明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知道对方没有认出自己,虽然对方也是高明的催眠师,但他疲倦且毫无防备,自己获胜的把握应该很大了。

屋外的罗飞也对凌明鼎充满了信心,他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消息。

大约一个小时后,凌明鼎走出了审讯室。罗飞立刻迎上前问道:“怎么样?”

“催眠很成功,不过……”凌明鼎欲言又止,只皱着眉头说,“我再看看那两个人的情况吧。”

如法炮制,凌明鼎假扮成警员,对周怀谷和秦天也分别实施了催眠术。因为之前有了催眠杨冰的经验,探索这两人回忆的时候进展便更加顺利。总共只用了一个多小时,能做的已全部完成。

“我知道那家伙为什么要调开监控的警察,我也知道他们三人后来做了些什么。”凌明鼎一走出审讯室便向罗飞说道。不过他的语气低沉,情绪看起来并不兴奋。

“他们做了什么?”罗飞对这个问题非常关心,因为对手摆脱监控一定是有目的的,甚至会引发新的案件。

凌明鼎开始讲述:“前天上午,杨冰三人都接到了电话,约他们到宝带河边的露天咖啡馆。在那里他们每个人都收到了快递。快递里有一封信函,写信人又约他们到明月湖见面,而且是三个人错开时间分别相见。杨冰是上午十点半,周怀谷是中午十二点,秦天是下午两点。约见的理由是邀请这三人进行催眠治疗,每封信函里还夹了两千元的现金,算是治疗的定金。信里面还特别说明,如果治疗效果良好,另有重酬。”

“报酬很丰厚……”罗飞沉吟着问道,“所以他们都去了?”

“是的。在明月湖边有一片草地,那三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先后赴约。草地中间放着两张躺椅,一张空着,另一张躺着个男人。那男人用遮阳帽盖住脸,等催眠师走近后,他便邀请对方躺在空着的那张椅子上。然后催眠师便和此人进行交谈,试图为他治疗。在治疗的过程中,三个人都曾要求对方摘掉帽子,可那男人只是做了一个摘帽子的动作,随即便要求催眠师离开。”

“他们离开了吗?”

“客人要求中止治疗,催眠师是没有理由拒绝的。更何况他们已经拿到了不菲的定金。所以他们就走了。”凌明鼎摊着手说道,“这就是我刚刚从他们的记忆中探索出来的事发经过。”

听完对方的讲述,罗飞愈发疑窦重重。这件事也太不正常了,那个男人是谁?他要做什么治疗?为什么不肯露脸?警方的监控是被谁调开的?这些疑问全都没有解答。罗飞忍不住对凌明鼎提出质疑:“你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的确是漏掉了,而且是漏掉了最关键的过程。”凌明鼎轻叹一声,又道,“但不是我漏掉,而是杨冰他们漏掉了。”

“可你不是对他们进行了催眠吗?他们对你应该隐藏不了什么吧?”

凌明鼎苦笑着说:“他们不是故意隐藏的,他们的记忆被抹去了。”

“记忆被抹去了?”罗飞先是觉得不可思议,随即又若有所悟,追问道,“难道他们被那个男人催眠了?”

凌明鼎点点头说:“那男人假装要摘掉帽子,他做了一个把帽子挥向对方眼睛的动作,就是这个动作触发了催眠。随后杨冰他们就进入了被催眠的状态,在催眠结束前,那男人设置了一个记忆障碍,然后才把杨冰他们唤醒。所以他们对催眠的过程一无所知。在他们的记忆中,那男人只是摘了一下帽子,随后就要求他们离开。”

挥帽子这事罗飞理解:凌明鼎上次催眠小刘的时候,就是用一块手帕突然甩向对方的眼睛,利用对方闭眼的本能动作来完成催眠的触发。这个男人所用应该也是类似的手法。但对于“记忆障碍”这四个字,罗飞还是颇感困惑,他接着便问:“你说记忆被抹去,这是怎么做到的?明明是刚刚发生的事情,怎么会想不起来?”

凌明鼎“嘿”地一笑,反问:“要不要做个试验?”

罗飞立刻点头赞同。凌明鼎便转身看看旁边的小刘,说道:“那就以你为对象吧,你准备好了,我现在要给你设置一个记忆障碍。”

小刘舔了舔嘴唇,神色有些紧张。他之前在凌明鼎手里吃过亏,这次不知又会遭遇怎样的体验。不过这建议罗飞已然认同,他也不能反对,只好集中精神,全力以待。

凌明鼎认真地看着小刘,两人对视有两三秒钟之后,他微微一笑,问道:“很奇怪的感觉,对不对?”

小刘一怔:“什么?”

凌明鼎这时又皱起眉头,然后他用一种确信的,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竟然会不记得我的名字!”

小刘茫然眨了眨眼睛,思绪像是蒙住了似的。在随后十多秒钟的时间内,他陷入了苦苦的思索:“你的名字?”他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凌明鼎郑重其事地告诫对方:“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到了就告诉我。”说完这话他重新面向罗飞,把手一摊,那意思是:你看怎么样?

“怎么会呢?”罗飞低声嘀咕了一句,同时诧异地看着小刘。似乎凌明鼎并未对小伙子施展什么了不起的法术,可后者怎会忘记了那个极为熟悉,又极为简单的答案?

凌明鼎反问道:“难道你没有过类似的经验吗?明明很熟悉的东西,在某个时刻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对方这么一说,罗飞立刻便点了点头:“确实有过!”非常熟悉的东西,简直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还有个词叫“提笔忘字”,说的也是类似的情况:明明很简单的字,一拿起笔来,却忽然间不会写了。这种状况不但存在,甚至是常常发生,而且一旦发生便令人苦恼不已。今天既然感同身受,罗飞更要问个透彻:“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记忆储存在大脑里,一片一片的,就像是你把某件东西收进口袋一样。”凌明鼎一边说,一边随手拿起张打印纸折了几下,然后放进了罗飞的上衣口袋,“这张纸放进你的口袋里了,它就永远不会消失。记忆也是如此。所以我首先要说的是:‘抹去记忆’这事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除非你的大脑发生过化学性的质变,或者遭受过物理损伤——就像这样。”伴随着最后四个字,凌明鼎把那张折好的纸从罗飞的衣袋里掏了出来,然后又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失忆。”

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他冲着小刘一努嘴:“那他显然不是。”

凌明鼎点点头,他把那张纸重新塞进罗飞的口袋:“通常我们所认为的失忆,都是假性的。比如说这张纸吧,我把它放进你的口袋。我们谁也不去动它。十年后我找你要这张纸,你还能找到吗?”

罗飞耸耸肩:“如果是一次特殊的试验,那我应该还能找到。但如果只是一张普通的纸,十年之后我肯定忘记它在哪里了。”

凌明鼎道:“罗警官说话真是严谨,事实上你已经点出了假性失忆的本质。那张纸不会消失,但你有可能忘记它放在哪里。我们的记忆也是如此:已经存在的记忆不会消失,但我们会找不到通向目标的途径。”

“哦。”罗飞有点明白了,他用手指轻点这自己的脑壳,“也就是说记忆永远存在于大脑中,但我们的思维需要通过一条路径抵达相应的目标。如果这条路消失了,我们就无法找到相应的记忆。”

“没错。”凌明鼎进一步解释说,“所以催眠里所谓的‘记忆障碍’,就是清除对象思维体系中通往某个记忆的路径。”

这个原理罗飞已经懂了,但他还是困惑重重:“刚才那短短的两句话,你就能清除小刘的记忆路径了?”

“当然不会。清除记忆路径是非常复杂的催眠技巧,仓促间难以展示。我刚才做的事情相对要简单许多,不过在短时间内的效果是一样的。”凌明鼎一边说一边伸手攥住了罗飞的衣袋口,然后又微笑道,“你试试,现在还能找到那张纸吗?”

罗飞恍然道:“你并没有清除他的记忆路径,你只是把那条路暂时给堵住了!”

凌明鼎拍手赞道:“罗警官一点就通啊。事实上人的思维路径很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进而发生堵塞和混乱。紧张是最常见的堵塞情绪,所以短暂失忆的现象在考场上最容易发生。”

考场上的失忆俗称“上场昏”,这事恐怕人人都体会过。所谓的“提笔忘字”等,究其本质也是同一个道理。想得更进一步:凌明鼎之所以拿小刘来做试验,恐怕就是要利用小刘面对催眠时的紧张心理。小刘的情绪被凌明鼎带动之后,整个记忆思维就再也无法正常运转。

凌明鼎见罗飞对这事很感兴趣,便又继续说道:“罗警官,以后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对出租车司机试试这个手段。”

罗飞挑起眉头问道:“怎么个试法?”

“你可以突然对司机说:‘真是奇怪,你怎么会不记得前面那条路的名字?’如果你的表情语气得当,能够调动起司机的情绪,那他就真的想不起那条路名了。”

罗飞饶有兴趣地抓着下巴:“好啊,下次试试。”随后他又看看小刘,对凌明鼎道:“你赶快让他恢复正常吧。”

小刘紧皱着眉头,正被混乱的思绪折磨得痛苦不堪。凌明鼎上前在对方肩头轻轻一拍,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小刘顿时目光一亮,脱口而出:“凌明鼎!你叫凌明鼎!”

这变化也太快了吧?罗飞颇为惊异。凌明鼎则转头主动解释道:“我告诉他考试结束了——就这么简单。”

考试结束,就意味着情绪的释放。多少考生一出考场就恍然顿悟,正是此理。至此罗飞对“记忆障碍”的催眠原理已经了然于胸,他便把话题重新回归到案件本身。

“杨冰三人都是催眠高手,你要对付他们也得用上‘盘外招’。”罗飞问凌明鼎,“那男人却能轻松得手,难道他的催眠本领还在你们之上?”

凌明鼎斟酌道:“那也未必。我想更重要的,还是那男人做了精心的设计。他让杨冰等人躺在椅子上,这本身就是一个很放松的有利催眠的状态。然后他又假意接受治疗,和杨冰他们展开交谈。这个过程的言语、节奏全在他控制中。杨冰三人竭力想探索他的精神世界,自己必然也门户大开,谁知道那人却别有居心。这就好像两军对垒,一方毫无戒备地全力出击,另一方却埋伏下重重陷阱。这一明一暗,结果可想而知。”最后他又总结说,“无论如何,那家伙都是个真正的高手,我想他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

确实是个高手,他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神秘而又犀利。现在他终于露出了一点端倪,却又模糊难辨真容。该往哪里去寻找他呢?明月湖边的草地上肯定没有摄像头,只能从别的线索去分析他的行踪。

罗飞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把监控杨冰三人的警察调开,应该也是这家伙的所为了?他的目的就是要对杨冰等人进行催眠?”

凌明鼎“嗯”了一声,说:“他想破坏催眠师大会,又不愿露出真身。所以就通过催眠遥控杨冰等人,让他们成为自己手里的火药桶。在催眠过程中,他把我妻子自杀的事情也说了,所以杨冰三人才会坚决地反对我的心桥理论。”

“这确实是一步好棋。”罗飞评价着说道,“以杨冰等人在催眠界的地位,他们同时站出来反对你,你可真是难以招架。这效果比他自己出马要好得多。同时也证明这人处事谨慎,不留痕迹。”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接下来得看你的了。”凌明鼎看着罗飞说道。他本以为对杨冰三人催眠之后就能找出仇人的线索,没想到对方早已金蝉脱壳。要想继续追踪,只能期待罗飞的侦查能力。

罗飞斟酌片刻,问凌明鼎:“你愿不愿意陪我到省城走一趟?”

“去省城?你要查去年的那桩案子?”凌明鼎显得有些犹豫。在他看来那起案子和自身的利益关系并不大,他不明白罗飞为何要舍近求远,在诸多线索中单单揪住了这一条。

罗飞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便解释说:“五年前你妻子的自杀和最近这一连串的事件,这些都是他精心策划的,专门针对你展开的行动。这人的心思极为缜密,反侦查的能力也很强。我们如果紧盯着这两件事情,效果未必理想。但去年在省城的那桩案子有所不同,那案子原本和你无关,你们在这件事情上遭遇纯属偶然。包括后来吴睿的死,恐怕也不是他最初的计划。所以我觉得他在此事上的行动并不完美,很可能会留下漏洞。”

凌明鼎点点头,觉得对方说得的确有道理。

罗飞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如果我们去查的话,这起案子的突破口也非常明显。他一开始从精神上控制那个女人,后来才和吴睿发生交锋。所以他做这起案子,动机就在这女人身上。只要对这女人的社会关系详细排查,我相信能够找到线索。”

这番话彻底打消了凌明鼎的犹豫,他看着罗飞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宜早不宜迟。”罗飞果断说道,“天一亮就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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