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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三个火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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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完,便把杯中酒儿,一倾而尽。

谁知入口以后,方觉得这种高梁酒,性烈无比,竟是生平仅见。

司马豪不好意思吐掉,只得“呱”地一声,咽下喉去,顿觉喉管冒火,腹中更是火辣辣的一片。

卓轶伦这时也斟了一杯“花雕”,徐徐饮尽,向司马豪失声赞道:“三哥,这‘花雕’真够醇香,以此看来,你所饮的‘高梁’,定然也是轻易难得尝到的酒中绝味。”

司马豪有苦难言,点头答道:“不错!不错!这‘高梁’也是人间绝味。”

说到此处,目注那青衣女子,苦笑问道:“姑娘,我要请教一声,这种人间绝味的‘高梁酒’,到底什么名称?是怎样做的?”

青衣女子笑道:“高梁酒自然是高梁所做,并没有什么其他名称。只不过这是‘新酿’,比较性烈,常言道:‘劝君莫饮新酿酒,三杯醉倒李青莲’,相公莫非吃不消么?”

“吃不消”三字,激得司马豪剑眉双轩,哈哈狂笑说道:“姑娘说哪里话来,纵或真能‘三杯醉倒李青莲’,也醉不倒我司马豪,我把这壶酒儿,一口气喝干,给你看看。”

说完,果然提起壶来,宛若长鲸吸浪般,一饮而尽。

酒儿虽被他逞雄饮干,但司马豪却已辣得满口生疼,一头大汗。

青衣女子妙目流波,盯在司马豪的脸上,娇笑说道:“相公真够英雄,看来你还真喜欢喝这‘新酿高粱酒’呢!”

司马豪不得不赞地,点头说道:“这酒味真是不错,但我总觉得好像有不少辣椒汁儿,掺在其内。”

青衣女子掩口失笑说道:“相公说笑话了,酒内那有掺上‘辣椒汁’之理,倒是我那锅内,炖的是‘辣椒鸡’呢!”

一面说话,一面朝炉上所炖那只熟香四溢的锅儿,指了一指。

司马豪走过一揭锅盖,见锅内果然烧的是只肥鸡,但辣椒却有半锅之多,不禁皱眉问道:“姑娘又不是湘西人氏,怎么如此嗜辣?”

青衣女子笑道:“我不嗜辣,这只辣椒鸡,是另外一位相公特别定制。”

司马豪委实被那锅腾起一阵阵的辣香气息,引诱得馋涎欲滴地,向青衣女子扬眉叫道:“姑娘,你太不公平了,为什么把这样美味的‘辣椒鸡’,卖给别人?却只让我和我卓贤弟吃些酱黄瓜、煮豆芽之类。”

青衣女子微笑答道:“相公莫要怪我,一来这‘辣椒鸡’,是别人定制,二来味道太辣,除了定鸡的那位相公外,谁也享受不了。”

司马豪日闪精芒,扬眉说道:“不见得吧……”

青衣女子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接口笑道:“相公不要再复逞雄,你方才只不过饮了一壶‘新酿高粱’,便已辣得满头大汗,如今若把这只鸡儿吃掉,岂不要辣得肝肠如绞,满地乱滚?”

司马豪脸上一热,哂然说道:“姑娘看轻我了,我认为……”

青衣女子截口道:“相公既然如此强项不服,我就和你打个赌儿。”

司马豪的脸儿,也不知是辣得发红?气得发红,抑或醉得发红地,扬眉问道:“要打什么赌儿?姑娘请讲。”

青衣女子指着那锅“辣椒鸡”,嫣然笑道:“这锅‘辣椒鸡’是人家定制,本不能卖,但相公若能独自把鸡儿整个吃光,便请享用,连其余酒菜.也一律免费。”

司马豪笑道:“这样打赌,姑娘太吃亏了。”

青衣女子的螓首微摇,含笑说道:“不会吃亏,我认为我会赢呢!相公若是无法单独吃光这只‘辣椒鸡’,你便须输给我十两银子”

司马豪因立意不论输赢,都付上十两纹银,作为酒资,遂毫不迟疑地,点头笑道:“好!我们之间之赌约成立,彼此一言为定。”

说完,又向正在独自饮啜“花雕美酒”的卓轶伦,含笑叫道:“贤弟,我和这位姑娘已定赌约,并烦你做个中人,至于那只嗅来美味异常的‘辣椒鸡’,却只好由我单独享用,有偏贤弟的了。”

卓轶伦剑眉微蹙,向那青衣女子看了一眼。

那青衣女子却对他秋波微送,盈盈一笑。

卓轶伦欲言又止,取起那壶“花雕”酒来,自斟自饮。

司马豪则迫不及待,已请那青衣女子,盛起锅中的“辣椒鸡”来,开始大嚼。

那鸡儿烧得虽然太辣,但滋味极香,竟是司马豪生平初尝的罕世美馔。

第一两口,着实辣得愁眉苦脸,但等吃了一只鸡腿以后,也就渐渐习惯,反而吃得津津有味。

转眼之间,一只红油油,香喷喷的“辣椒鸡”,只剩下大堆鸡骨,那青衣女子,遂微笑说道:“司马相公,真够英雄,这场东道,算我输了,两位的所有酒菜之资,完全免费招待。”

司马豪辣得舌根发直地,“哈哈”笑道:“姑娘放心,我虽然赢了东道,却仍会付给你十两银子。”

说完,果然取出十两纹银,放在桌上。

那青衣女子,连摇双手,刚待发话,司马豪脸色忽变,拉着卓轶伦起身就走。

卓轶伦其名其妙地,边行边自问道:“三哥,你方才吃得那等高兴,如今怎又眉间紧皱,似乎连走路都有点不大自然?”

司马豪急道:“我……我有点腹痛,想要如厕。”

卓轶伦失笑说道:“那店中有的是厕所,三哥为何不用?定要这等神情急遽,步履仓忙地,跑来出野恭呢?”

司马豪苦笑说道:“我也许是辣椒吃得太多,腹痛如绞,恐怕失仪贻笑,才宁可到这野外来方便方便。”

语音方落,似已忍耐不住,赶紧走到一大堆野草之中,解开衣裤,蹲了下去。

卓轶伦起初看得好笑,但旋即剑眉微挑,脸色渐渐深重起来。

因为继之而来的,并非意料中排除宿货,清涤脏腑的“劈里啪啦”之声,竟是司马豪痛苦难禁的呻吟声息。

卓轶伦赶过看时,只见司马豪业已衣裤半卸地,双手捧腹,疼得在草中打滚!遂愕然问道;“三哥,你……怎么样了?”

司马豪语音断续地答道:“我……我肝肠如……如绞,要……要……要想方便,偏……偏又干燥得……”

卓鞍伦叹道:“三哥,你太性傲,太逞雄了,一口气吃了那多辣椒,难怪有如此结果。”

司马豪苦笑说道:“贤弟!你……你是罕世神医,赶……赶快替我想个法儿。”

卓轶伦摇头叹道:“巧妇难为无米炊,眼前药物难觅,却教我有甚办法?何况三哥的这场活罪,可称自作自受,并非得了什么病症,是你左一壶‘新酿高粱酒’,右一只:红烧辣椒鸡’,太贪口腹之欲,生生贪出来的。”

说到此处,取出两粒灵丹,喂向司马豪的口中,并对他缓缓笑道:“三哥请先把这两粒灵丹服下,便可大泻一场,我再在附近寻寻看可有合用药物?”

司马豪服下灵丹不久,果然大泻特泻,一阵“劈里啪啦”之声,以及所挟奇臭气味,顿使卓轶伦皱眉失笑,赶紧走开,有些吃不消这种听觉嗅觉中的怪异感受。

等到司马豪泻得自己却蹲不下来,而换了两处地方,勉强结束,草草整衣之后,卓轶伦方缓步走过,含笑叫道:“三哥运气不错,居然被我找着了两样合用药物。”

一面说话,一面把手中所执的一束青草,递将过去。

司马豪见这束青草,约有十余茎之多,遂苦笑问道:“贤弟,你……你是要我吃草?”

卓轶伦正色说道:“三哥赶快把这些药草,细嚼咽下,否则,便大有麻烦!据我判断,你如今不单腹中仍如刀绞,连肛门部位,都火辣辣地,疼痛异常了呢!”

司马豪因卓轶伦说得丝毫不错,只好奉命惟谨地,把那束药草,放进口中,细细咀嚼。

卓轶伦见他吃得一副苦相,不禁失笑说道:“三哥何必吃得这等呲牙咧嘴?常言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束青草,虽然不如那只‘辣椒鸡’来得有味,但吃完后,包管不出毛病,并可使你脱离苦海。”

司马豪大嚼青草之下,摇头叹道:“我‘司马豪’今日应该改叫‘豪马死’才对,因为由于一时‘豪’气,竟吃了这大苦头,若不像只‘马’儿般,大嚼药草,可能会活活痛‘死’。”

卓轶伦笑道:“三哥以后最好遇事收敛一点,不必像今日这等大发豪气。”

司马豪苦笑说道:“我也知道我有点飞扬浮躁,自讨苦吃,但当时却不愿向那穿青衣的姑娘低头示弱。”

卓轶伦目光一闪,扬眉叫道:“三哥如今总该恨煞那位姑娘的了?”

司马豪摇头答道:“一点不恨,我倒觉得那位姑娘,既颇明媚大方,又刁蛮可爱。”

卓轶伦点头笑道:“三哥不恨最好,你若恨她,只怕第三次的苦头,定将吃得更大。”

司马豪闻言一怔.目光凝注卓轶伦道:“贤弟莫非认为今日店中的青衣女子,就是昨夜庙中的黑衣女子?”

卓轶伦微笑答道:“是不是未敢断言,我确有这种猜想。”

司马豪剑眉双剔,星目闪光,一张俊股也微微发红地,跞起身来,便往来路驰去。

卓轶伦虽知他多半白跑,却也只好紧紧相随!

等他们回到那山村野店以内,炉上业已不见那锅香味撩人的“红烧辣椒鸡”,掌柜之人,也换成了一位须发皤皤的庄稼老叟。

司马豪一抱双拳,陪笑说道:“请问老人家,适才这店中有位穿青衣的姑娘,是令媛还是……”

话犹未了,那老叟便自摇手笑道:“不是!不是!我老头儿怎会有那么好的福份?”

司马豪又复问道:“这店呢?店是谁的?”

老叟微笑答道:“店是我的,那位姑娘给了我十两纹银,租用一日,并命我榨了不少辣椒汁儿,掺入一坛‘新酿高粱酒’内。”

卓轶伦听得忍俊不禁地,失笑叫道:“三哥,你毕竟是位老饕名家,识味圣手,适才便尝出那壶能够‘三杯醉倒李青莲’的‘新酿高梁酒’内,有些辣椒气味。”

司马豪闻言,委实有些哭笑不得,只好索性自己调侃自己地,耸了耸肩,摇头一叹说道:“那位姑娘,真够厉害,酒里也是辣椒,锅里也是辣椒,硬把我辣得七窍着火,八孔生烟。到如今,整条舌头,都是麻辣辣地。”

话方至此,脑后忽然起了极轻微的破空之声。

司马豪功力不弱,身形疾闪,回头注目,只见一片白光,迎面射来,一个身段窈窕的黑衣女子,却在数丈外的一株大树之后现身,疾驰而去。

因为这片白光,不像是什么毒辣暗器,司马豪遂一面伸手接取,一面向卓轶伦急急叫道:“贤弟与我快追,莫要让她溜掉。”

说话间,白光业已接在手中,果然不是暗器,只是一张纸柬。

卓轶伦也想看看这位刁钻古怪的黑衣女子,究是何人?遂与司马豪双双施展轻功,跟踪追去。

司马豪连纸柬上写的是些什么话儿都顾不得看,立刻展足脚程,追得宛如云飘电掣。

常言道得好:“强中更有强中手”,又道是:“一山更比一山高”,饶他司马豪一身内家武学,相当不俗,卓轶伦并比他更略高明,但那黑衣女子,却又比卓轶伦还要胜上一筹,两人拼命猛追,越追越远,终于把对方的窈窕身影,追得不见踪迹。

司马豪气喘如牛,一头大汗地,废然止步,望着卓轶伦,神色窘然,不住摇头苦笑。

卓轶伦毕竟比他从容得多,目注那位黑衣女子的倩影消失之处.剑眉微扬,点头笑道:“这位姑娘,真够高明,看来我们均不如她,倘若夏侯娟妹子,现在眼前,或许能和她一分上下!”

司马豪呆然出神,卓轶伦失笑叫道:“三哥不要再发怔了,鸿飞冥冥,弋人何慕?你还是看看她给你的那张纸柬上写些什么?”

司马豪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持着一张纸柬,遂俊脸微红,低头观看。

柬上几行字迹,书法既极秀劲,语意更极俏皮,写的是:

“第一次,一记耳光,火辣辣!

第二次,美酒烧鸡,火辣辣!

第三次”‘死马’难‘豪’,英雄吃草,哈哈哈哈……”

司马豪看了这张纸柬,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奇异滋味。

卓轶伦精于医学,也就精于揣测人的心理。他知道司马豪惭窘已极,若是正色劝慰,反难使其宽解,最好的方法,是莫如索性向他调侃调侃,开开玩笑。

智珠既握,立即含笑说道:“好个‘死马’难豪,英雄吃草,原来三哥适才所出的那副洋相,又被这位红妆奇女,看在眼内。”

气多不痒,债多不愁,司马豪到了惭窘万状,啼笑皆非之际,果然反倒自找台阶地,把神色放松下来,一剔双眉,摇头叹道:“可惜!可惜!”

这两声“可惜”,倒把卓轶伦可惜得莫名其妙起来?目注司马豪,诧声问道:“三哥,你可惜什么?”

司马豪笑道:“我可惜贤弟已把‘咆哮红颜’四字,赠给夏侯娟姑娘,否则,若拿来赠给这位穿黑衣的姑娘,不也名实相符,极称恰当么?”

卓轶伦“哦”了一声.失笑说道:“三哥不必可惜,‘咆哮红颜’四字虽已赠送夏侯娟,对于这位特别对你垂青的厉害姑娘,我却可以另外送她四字。”

司马豪大喜叫道:“贤弟快说,我看你是否能再想出个字儿.与那‘咆哮红颜’一样新颖,一样极具韵味?”

卓帙伦笑道:“我们第一次与这位姑娘相遇时,她从神龛之中出现,今日她又请你大吃辣椒,显得手段极辣!武功身法方面,更如绝代仙姬,使你我须眉男子,望尘莫及,故而,我想赠送她‘辣手神仙’之号。”

司马豪抚掌赞道:“妙极!妙极!这‘辣手神仙’四字,用得传神,并均是眼前事实,毫无牵强之处。”

卓轶伦含笑说道:“不仅均是眼前事实,绝非杜撰,并含有双关用意。”

司马豪看着卓轶伦,扬眉问道:“贤弟快请说明,我怎么猜不透还有什么双关用意,含蕴其内?”

卓轶伦目光一扫四外,确定无人掩藏在左近窃听之后,方凑向司马豪的耳边,含笑低声答道:“这‘辣手神仙’四字的双关用意,就是希望三哥与那位厉害姑娘,缔定一桩‘辣椒因缘’,结为‘神仙眷属’,岂不百世流芳,永属武林佳话?”

司马豪被他说得俊脸通红,白了卓轶伦一眼,皱眉说道:“贤弟!这个玩笑可开不得,那位姑娘确实厉害,第一次令我脸上火辣辣。第二次我腹内火辣辣,倘若贤弟这几句调侃诙谐之语,传人她的耳中,则第三次相逢之时,我又不知道要被她作弄得哪里火辣辣了!”

卓轶伦微笑说道:“三哥虽不知道,小弟却倒知道。”

司马豪愕然说道:“贤弟知道?你是怎样……”

卓轶伦接口笑道:“我是由于忖思而知,猜出那位姑娘,于第三次与三哥相逢之时,必然把你弄得心头火辣辣呢!”

司马豪剑眉一蹙,摇头苦笑,与卓轶伦继续前行,并狂歌解闷地,朗声喝道:“男儿事长征,小小幽燕客,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杀人莫敢前,须如猥毛杰……”

卓轶伦听到此处,失笑叫道:“三哥,可惜你是位倜傥英雄,风流侠士,不是什么‘须如猥毛的草莽大豪’,否则,那位‘辣手神仙’,也不会对你独垂青眼的呢!”

司马豪叫道:“贤弟,你怎么了?怎么老是找我麻烦?”

卓轶伦笑道:“三哥,你说错了,小弟不是在找你麻烦,而是要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司马豪着实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地,惑然问道:“贤弟!你……你是受准之托?忠谁之事?”

卓轶伦应声答道:“我是受司马二哥之托,三哥,难道忘了二哥曾要我负责代觅佳偶,使你成就一段美满良缘么?”

司马豪觉得自己不必老是只图招架,应该展开反击,遂立即尽除窘态,反向卓轶伦深探一揖。

这一揖,果然也把卓轶伦揖了个莫名其妙,瞠目问道:“三哥,你……这是何意?竟突对小弟施礼?”

司马豪恢复了勃勃豪情,扬眉笑道:“贤弟既然有此美意,我自应深为致谢,并请你鼎力玉成!则将来你娶‘咆哮红颜’,我娶‘辣手神仙’,才真正是无独有偶的武林佳话。”

卓轶伦见他改变了他这样说法,转采攻势以后,果然不便继续凋侃,只是付诸一笑地,双双向前走去。

再往前走,便是“长江”江边有一座不太小的市镇。

到了镇上,司马豪见天色已晚,遂向卓轶伦含笑说道:“贤弟,我们前往‘桐柏山’之事,无甚时间限制,何如在这镇上,歇息一宿,不必连夜赶路。”

卓轶伦点头笑道:“这样也好,在这等镇市之中,三哥定可开怀吃喝,放胆高眠,不怕那位‘辣手神仙’,把你弄得脸上辣火火,腹内火辣辣了。”

司马豪白了卓轶伦一眼,便选了一家规模稍好的旅店,饱用酒饭以后,与卓轶伦邻室而眠。

但到了枕上,司马豪却又辗转反侧,难以入梦。

因为他只一合目,便仿佛看见那位“辣手神仙”的亭亭倩影。站在眼前,嘴角略撇,脸上浮现出一副深具讽刺刻薄意味的妩媚微笑。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一阵弹得异常凄侧幽美的琵琶音韵,并有个女子,轻启珠唇,曼声唱道:“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镇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司马豪倜傥风流,对于征歌选色之道,原不外行,一听便知,这是专走旅店的琵琶歌妓。

自己反正难以人眠,不如把她叫来,唱上两段,或许倒可有助于淡忘那位“辣手神仙”之事。

心念既定,便开门走出,把那歌妓叫进。

通常这类歌妓带有乌师,但眼前这位独抱琵琶,身上披着一件黑色长大斗蓬,四边垂地,只从特制手孔中,露出了捧抱琵琶的两只玉臂。

容貌也俏生生地,相当俏丽,只是那两道水淋淋的目光,略嫌冶荡飞扬,有点勾魂魄。

司马豪见这歌妓,并不太俗,遂轻敲墙壁,想把卓轶伦叫过室来,一同欣赏。

但敲了几下,卓轶伦房内,毫无回音,司马豪以为他心中无事,业已睡熟,遂不再加以惊动地,转过身来,向那歌妓问道:“姑娘叫何芳名?”

那歌妓眼波微转,摇头笑道:“已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定相识?相公要听琵琶,贱妾便拨四弦,要听歌儿,贱妾便度悝曲,只请相公于赏心悦耳之后,略赐银两,若问姓名,岂非多事?”

这几句话儿,把司马豪听得怔了片刻,方自杨眉笑道:“好!此处虽非‘浔阳’,在下恰姓‘司马’,便烦请姑娘,转轴拨弦,轻拢慢捻地唱上一个‘琵琶行’吧!”

那歌妓点了点头,四弦一调,曼声唱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司马豪因这歌妓谈吐不俗,遂一面聆歌,一面向对方不住打量。

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之下,却觉得对方所披的黑色斗蓬,似是特制,不然怎会如此长大,把全身罩得丝毫不见外露?连所穿是裙是裤,都看不出。

司马豪看来看去,身上忽然机伶伶地一个寒颤,心中起了疑念。

恰好那歌妓把白香山六百一十六言,脍炙人口的“琵琶行”,也已唱到尾声:“……莫辞更坐弹一曲,为君翻作琵琶行,感我此言良久立,却坐促弦弦转急,凄凄不似向前声,满座重闻皆掩泣。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司马豪等她四弦一住,抚掌赞道:“不是江州白司马,闻歌我亦湿青衫!姑娘法曲仙音,真屑人间绝调,在下就以这粒明珠,作为缠头之赠便了。”

说完,果自怀中取出一粒约有龙眼核儿大小,光泽极美的上好明珠,托在掌心,向那歌妓含笑递去。

歌妓见状,“呀”了一声笑道:“一曲琵琶,怎敢当相公如此厚赐?”

司马豪微笑说道:“宝剑送烈士,明珠赠佳人,姑娘但取不妨。”

那歌妓闻言,也就不再客气,便自谢了一声,伸手取珠,但一双妙目,睨定司马豪,显然情意如火。

谁知那粒明珠,竟似在司马豪掌中,生了根般,一下竟未能取起。

那歌妓慌忙缩手,“咦”了一声,满面惊奇神色。

司马豪此举,是因忽动疑念,猜想面前歌妓,或许就是那“辣手神仙”所扮,遂暗聚内家真气,吸住掌心明珠,试她一试。

如今见了歌妓不曾取得明珠,并满面惊惶神色,遂以为自己猜错,赶紧把明珠送过,并借词冲淡痕迹地,含笑说道:“姑娘的这阕‘琵琶行’,唱得既好,弹得也妙,不知可否再唱一只流行小曲,让我饱饱耳福?”

那歌妓点头笑道:“这倒巧极了,相公既爱听‘流行小曲’,我就唱只今天刚刚学会的‘三相逢’吧!”

“三相逢”三字,又把司马豪听得暗吃一惊,正待发话询问,那位美俏歌妓,业已启唇唱道:“第一次相逢,脸上火辣辣……”

司马豪只听了这两句,便摇手叫道:“姑娘不要唱了。”

那美俏歌妓,愕然问道:“相公不是爱听这种流行曲么?下面的词句极妙,一共有三个‘火辣辣’呢!”

司马豪苦笑说道:“姑娘请不要再对我作弄,司马豪上次在废寺大殿之中,是无心开罪,敬求谅宥,我这厢陪礼如何?”

语音才了,便向对方恭恭敬敬地,深施一揖。

那美俏歌妓柳眉双蹙,诧声问道:“相公,你……你这是何意?”

司马豪道:“姑娘不要再推托了,我是想……”

那美俏歌妓听到此处,好似错会了意地,银牙微咬下唇,以一双冶荡秋波,看着司马豪,媚笑说道:“相公不必有所请求,慢说你已慷慨大方地,以罕世明珠,作为缠头之赠,仅仅凭你这副俊朗风神,也使我一见倾心,不忍峻拒,贱妾虽坠风尘,身犹清白,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一面呢声低语,一面春情如火地,便向司马豪身边偎来。

司马豪认准对方就是那位已经把自己怍弄了两次的“辣手神仙”,遂窘得俊脸通红地,轩眉叫道:“好了!姑娘,你的玩笑开得够了,应该适可而止,请恕司马豪斗胆冲撞,我要揭破你的庐山面目。”

“庐山面目”四字,刚刚出口,一式“神龙探爪”,便疾如电闪地,抓住那美俏歌妓的黑色斗蓬,猛力一扯。

在司马豪想来,那位“辣手神仙”在这件宽大斗篷之中,不是第一次所见的黑色劲装,便是第二次所见的青衣村女打扮。

谁知大谬不然,那位美俏歌妓的特制斗蓬之内,竟系春色无边,由上到下,均是光溜溜地,根本未穿寸缕。

司马豪一扯之力多大?不单把整件斗蓬扯下,并把那美俏歌妓,扯得像只肉陀螺般,摔在地上,口中连声叫痛,娇嗔说道:“相公,你也太猴急了,我已答应委身相就,你还……”

司马豪哪里吃得消这种风流阵仗?赶紧把自己手中斗蓬抛过,遮住对方不堪入目的赤裸娇躯,取了行囊等物,便夺门而出,到了卓轶伦的室内。

卓轶伦并未睡觉,正在静坐用功,司马豪遂皱眉叫道:“贤弟收拾用物.我们不住店了,快走,快走!”

卓轶伦也不多问,只向桌上丢了一块银子,作为店钱,便与司马豪一同离去。

司马豪边走边自怒道:“贤弟,你……你太不对了。”

卓轶伦失笑说道:“三哥此话何来?你要我住,我就住,要我走,我就走,却还什么不对之有?”

司马豪瞪他一眼问道:“贤弟还要狡辩,你既未睡,则在我敲墙之际,为何不加答理?”

卓轶伦笑道:“三哥呼妓逍遣,小弟又不好此道,我何必夹在其中,不识相呢?”

司马豪顿足叫道:“我已经怒满胸膛,贤弟怎么还要拿我开胃?”

卓轶伦笑道:“三哥不要怪我,我根本不知道你这样行色匆匆,并气急得满面通红,是为了何事?”

司马豪这才相信卓轶伦不是虚语,遂气急败坏地,把适才的风流艳遇,向他说了一遍。

卓轶伦听完,含笑说道:“三哥以为这桩艳遇,又是那位‘辣手神仙’,替你安排的么?”

司马豪皱眉说道:“这还用问,不然那位姑娘,怎会向我唱什么火辣的‘三相逢’呢?”

卓轶伦微笑问道:“三哥,我来问你,前两次,那‘辣手神仙’,都让你吃了苦头,但这次却为何并无什么恶意存在?反想成全你享上一宵艳福,略解旅途岑寂?”

司马豪茫然答道:“我也不知道她这样安排,是何用意?”

卓轶伦笑道:“或许是地觉得前两次对你手段太辣,才把第三次改为优待,以示补偿,谁知三哥竟未接受人家这份好意,弄成‘神女有情空解佩,襄王无兴不成欢’,岂非大煞风景?”

司马豪正在苦笑,突然听得身后有步履之声,枉奔而至。

两人同时一怔,回头看去,只见奔来之人,是适才所住旅店的店中伙计。

司马豪扬眉叫道:“伙计,你追来则甚?我已把店饭之资,留在桌上,给得不算少呢!”

店伙在喘息之中,连声称谢说道:“多谢相公厚赏,小人此来,是奉命送信。”

司马豪问道:“送什么信?奉谁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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