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滚滚,浓烟呛得人不住咳嗽, 火已顺着院子里的林木烧过来, 空气中充斥着焦糊味, 过不了多久,这里也会沦为一片地狱。www.mengyuanshucheng.com
赵妙仪心中涌起一阵绝望。明明有常备的解毒丸在怀里,可手脚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只能等死。这种时候是最煎熬的, 她忍不住与周信芳说话,去排遣这种痛苦:“事到如今,你还不与本宫说实话么?”
周信芳开口,被烟呛到,猛烈地咳嗽。
赵妙仪笑他:“把呼吸放慢细。”
他嘶哑着喉咙:“晓得。”顿了刻,悲怆道:“如今说实话又有什么用。”
赵妙仪竖起耳朵。
蛊毒将他悲哀的情绪无限放大,令他认定, 今日自己定会丧命于此了,也不再顾及, 随心呸了口:“早知道今日就不烧了。”
说着, 他似想通了什么,喃喃自语:“是了,这一切都是阴谋。”再胡说八道一通, 又带了哭腔道:“殿下, 其实我知道,你对我好。”
这人脑筋是被熏得不清楚了,赵妙仪在心里想, 但该听的仍一句不落。
猩红火舌已舔到门外,伴随着侍卫们的尖叫,室内温度陡然升高,灼热得叫赵妙仪要睁不开眼。
“我能分出来的,能分出来的……可老天不对我好,这世上只两个人对我好过……”说着说着又笑了:“殿下,到了下头,咱们还对弈……”
听到这,赵妙仪眼眶也有点红。正感伤着,一道白影刮进来。
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侍卫们穴道也解开,毋庸置疑,是沈誉动的手。侍卫们惊叹真人不露相,并第一时间灭了自己身上的火,见赵妙仪无恙,又有沈誉护着,领头那个与自己副手对视一眼,跑进屋子,抬起周信芳就跑。
赵妙仪落到一个清凉的怀里,沈誉一把把她的头扣在胸膛上,不让熊熊火苗舔舐她的脸,他走在烈火中,声音平稳而安宁:“别怕。”
赵妙仪心定下来,眼被蒙着,看不见东西,不放心地叮嘱:“周信芳……”
沈誉一个分神,没躲开院中火海里,烧得焦黑的,冲这边倒下来的枯木。
只觉颠簸了一下,随即沈誉闷哼一声。
她心头一紧:“怎么了?”
想探头看,可眼睛被蒙得死紧。
“无事。”
旁边,侍卫们看到这景象不淡定了,赶紧过来,也不顾烫伤,齐心合力把压在沈誉右腿那段大树干搬走,才两人抬一个,把人都运出院子。这时候,赵妙仪才看到沈誉的惨状。
他浑身都是被火烧过的痕迹,袖子衣摆被烧掉不少,脸还好,就是灰扑扑的,一双眼瞅向她,睫毛很长,不住地颤抖。她的目光落到他无力垂下的双腿,脑子嗡地一声。
宋尧的悲剧,又要在沈誉身上重演了?
他不是野心勃勃么,怎么会,怎么会……
想到自己方才竟然还怀疑他,赵妙仪羞愧地都要掉下眼泪。
事实上,在姗姗来迟的大夫说沈誉骨头断了,可能会瘸的消息后,她确实鼻子一酸,没忍住,哭了出来。
沈誉在外人面前,一向是那副清冷自持,君子端庄的做派,还是头一次如此出格,大街上,众目睽睽下,把女人拉进自己的怀里轻声哄着:“哭什么,又不是说一定会瘸。就算瘸了,难道殿下还会始乱终弃不成?”
赵妙仪脑子乱,被沈誉牵着鼻子走:“不,不会始乱终弃。”
“真不会?”沈誉故作黯然道:“臣好端端的时候,殿下府里都收了人。”又紧了紧握着赵妙仪的手:“不成,您得应臣,甭管今后如何,一辈子养着臣。”
这边,赵妙仪被沈誉唬得一愣一愣的。
周围围了一层着急忙慌给沈誉处理伤口的,看热闹的。
谁也没注意,周信芳眼神痴痴地望向燃烧着的云福楼。
他们现在暂时转移到云福楼百步远的空地,能够清晰地见到,云福楼已救无可救。
火势滔滔,烧红半边天。
所有淋上去的水桶都是杯水车薪。不放弃,不过是看扶阳公主在,主管官员不敢放弃。所幸大部分贵胄都转移出来了,并无伤亡。
周信芳看了一会,忽然站起来。
他刚被解了软筋散,站得不稳,一个踉跄,急急跑到一个泼完水的官兵旁边:“快!快救人啊!那里有个孩子!”
那孩子小小的,和五岁的傅恩,哦,那阵子他还叫周信恩。和五岁的周信恩一样大。瘦到脱相,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他。
他说,爹爹,救救我。
周信芳脑海里不断回放下午那册手札的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我若有灵,概回戏楼。
这是信恩,这是信恩啊。
周信芳脑子成了浆糊,但不耽误他用自己的逻辑做出推断,他回来了,却再生不逢时,要受活活烧死之苦。
官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推他走:“别在这碍事!”
周信芳表情逐渐变得扭曲,他拽住要走的官兵,眼睛里是惊恐:“快,快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