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要踹他，看他满眼眼泪，愣了愣，还是只把他推开了，去换水桶：“救救救！要救你自己去啊！这么大……”

回头，就见周信芳一个猛子，扎进火海。

他的衣服着了火，他的头发着了火，火焰把他的皮肤烤得融化，可他疯了一样，一点儿也不在乎。扑灭那晕倒在戏台边的孩子身上的火苗，一把抱起来，转头往外跑。

如果他能稍微清醒一点，就会发现，除了那身学徒衣服，这孩子与小恩一点儿也不一样。

可过度放大的情绪蒙蔽了他的神智与双眼。

他紧紧护着怀里的不知生死的孩子，自己成了个火人。

出去的路没有进来时幸运，就在门口两步远，他被绊倒，横梁砸了下来。

他也没有沈誉幸运，那横梁砸到他腰上，直接把他砸成了两断。

可他还没死，他用胳膊拖着那孩子，往外送。

横梁倒了，整栋楼也摇摇欲坠。

外头，刚才被搭话那官兵操了句，冒险跑进来，把孩子接出去了。

周信芳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他一向贪生怕死，此刻却没有恐惧不甘，也没有欣喜向往，只有满心的平静。

盯着那孩子安全了，他才彻底倒下去，世界渐渐黑下去。

“对不起啊……”

一颗心记挂在沈誉身上，待到了公主府，沈誉在屋里重新正骨夹竹板，赵妙仪转到屋外，才发现少了周信芳这个人。

她问紫苑：“周信芳呢？”

紫苑愣了愣，晃视一周：“奴婢按您吩咐，给他解了药性，就再没见过他。”

问他人，也纷纷摇头，赵妙仪皱了下眉，里面，沈誉传出一声闷哼，她吩咐找，便全心放在沈誉身上。

半个时辰后，赵妙仪正悉心给沈誉端茶倒水。

有人来报，周公子找到了。并领来一个官兵，与一具烧焦了的骸骨。

听说经过，赵妙仪愕然疑惑，心头滋味复杂。

谁能想到，周信芳那自私自利的小模样，临了，会为别人死。

默了半晌，她叹道：“厚葬了吧。那孩子……”她吩咐小五：“查一查，身份没问题不必管。”

亥时三刻，从太后那里传来消息，案子刑部查清了。真相谁也想不到。纵火犯竟然是宋尧前妻黄幼清证据确凿。

证人六个。四个是各大油桩的掌柜的，证明几日内，黄氏的确派丫鬟买了大量豆油。另一个是云福楼的小厮，看见这昔日的贵妇人鬼鬼祟祟，溜进后院，但贵人的事，一般下人不多管。谁知道她是不是耐不住寂寞，找角儿私会呢。黄氏的丫鬟扛不住刑，没怎么问就招了。

另外，污点证人给出一打书信，是黄幼清给家里人写的。白纸黑字，写着她对赵妙仪的嫉妒与怨恨。

见无翻盘余地，黄幼清供认不讳，当夜，自绝狱中。

次日，刑部宣判，虽是诛九族的大罪，但赵妙仪不追究，人又已经死了，只罚黄家三代不得为官，京中哗然，不信赵妙仪能有如此心胸。

沈誉就着赵妙仪的手喝药：“殿下真不追究？”

“你想本宫追究？别忘了，宋尧也在九族里头。再者黄家女儿多，真要诛九族，朝中小一半的官员都得砍头。”

沈誉轻笑两声，没再说什么，换了话题。

沈誉午睡时，赵妙仪来到周信芳用过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撤换。

“被褥底下，暗格里有您想要的东西。”

赵妙仪记得周信芳这样说过。

她拿匕首，挑开被褥，露出光秃秃的木板。

一眼就望到一个规规矩矩的四边条缝。

周信芳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搞这些，实则本领也不小。

她打开暗格里的信封。

半刻钟后，她拿信纸的手哆嗦起来。

周信芳说，沈府里有一号人物，叫傅鸿钧。老早，十多年前，就在暗中搞势力了。看模样是要造反。

他说，傅鸿钧很厉害，就连沈誉都是他手底下的棋子。

他说，殿下，我知道的也不多。有朝一日，您要是见了这信，我必定是不在了。还请，万事小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