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淑尤，一身月白八爪团龙的皇子云袍，头上一块规整的额冠束发，少年身姿挺拔而立，颇有几分芝兰玉树的味道。

嘉德皇贵妃听到自己皇儿相劝，方才抽抽搭搭的停了哭泣，那刚刚醒来的帝王，在这刚刚睁开的第一眼里，满眼看到的都是嘉德皇贵妃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他试着轻轻抬手，去擦拭她脸上的泪痕，许久不曾说话的嗓子，干哑刺痛，“皇贵妃……”

嘉德皇贵妃不知是真是假，但哭的着实是伤心，“臣妾在，皇上，臣妾在这里呢，您怎么就睡那么久，臣妾怎么唤您，您都不愿意醒来，这皇宫之中，没了您，谁庇佑臣妾安稳，你可吓死臣妾了！”

嘉德皇贵妃连指责带哭诉，一顿鼻子眼泪的说。柳回春以手握拳，放在唇边轻轻地咳了一声，那皇贵妃好像方才意识到有旁人存在，忙福了福身，退去一旁。

裴彻撩袍在龙床前跪下。口中道，“微臣裴彻，幸不辱命，已顺利平定于颠，特来向吾皇复命。”

裴彻一拜到底，却是久久不听回应。不得已抬头再看，却见那刚刚醒来的帝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柳回春。

柳回春亦不说话，只是看向对方的眼睛里面，恨意交叠。

“裴……裴将军，他……他是……”良久，嘶哑的嗓音带着一种近乎是恐惧的颤抖询问出声。

裴彻看他神情，便知他已经认出，也不多加遮掩，只看了柳回春一眼，道，“是……是月儿，倾城……当时给你说过的。”

那双依然浑浊的双眼里面，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后悔，一瞬间便充盈着无尽的泪水，松弛的喉管不停地发出呜呜的声响。

柳回春轻轻俯身，几乎贴上他的眉眼，笑道，“许久不见，不知皇上可否梦见过我师父？”

压抑的哽咽声，低沉地传遍云辉殿的每一个角落，柳回春的问题，似乎是一个神奇的咒语，一瞬间将他所有的感情都掀了开来。

“兄长……兄长……”老迈虚弱的身躯，像是一个笨拙的肉球，反复艰难的想要挣扎起身。

柳回春轻轻一抬手，便将他扶了起来。

仍然是一身明黄，但此刻的他却像是一个街头乞儿一般的狼狈不堪，他瑟缩着，逃避着，一直在呜呜的哭泣而不敢直视柳回春的眼睛。

似乎是还嫌不够，柳回春再次上前，冷清的眉眼看着那一脸涕泪横流的老脸，道，

“我这么多年，可是常常梦到我师父，他在梅云涧，被万箭穿心，我在梦里抱着他，鲜血和黄土混在一起，全部沾在我身上，怎么洗，也洗不净。鲜血，洗不净。”

“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那皇帝抱着头，尽力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柳回春看着眼前的人，他的恨意从未消减，但是此刻看着对方老迈而又狼狈，柳回春却又觉得深深的无力。

“不说？”柳回春只觉得自己心间也宛如尖刀刮过一般的难过，却是不知该从哪里找到出口，

“像我师娘那般地沉默么？是啊，湖底冰冷，她再也开不了口了。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做到，心安理得的坐享江山，将前尘往事全都抛诸脑后的？午夜梦回，你就当真不曾有过丁点的后悔吗？”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似乎是疲惫，那帝王轻轻地抱膝蹲在床围一角，暗自抽噎着流眼泪。

八皇子淑尤，看着自己父皇这般模样，却是不动声色的立在一旁，悄悄拉住了想要上前去劝慰的嘉德皇贵妃。

柳回春看着那宛如一摊肥肉的皇上，心中不禁暗自想到，这般的人，就这样活到了近乎花甲的岁数，而自己师父和师娘，哪一个不是钟灵毓秀，却是早早地长埋地下。他觉得恨，觉得不值，觉得这苍天无眼，天地不仁。

等待大家都沉默，那皇上方才缓缓抬起头，嗓子里面好似灌了风，一说话，带着一种空阔的沙哑。

“是他来了，这么多年，他总该是想找我问明白的。我躲的时间够长了，够长了。”

裴彻自己慢慢地起了身，和柳回春一处站在那皇上面前。大殿之内的灯火通明，照着三张都挂着悲伤的脸庞。

有灯花忽然爆了一下，发出噼啪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支持！入v三更。爱你们。早点休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