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晧瞪了他一眼:
“谁跟你说的?”
李恪弹了弹衣服上的灰,漫不经心地说:
“小男孩生下来就是跟爹对着干的,不信你等着。”
杨晧摸了摸自己刚被儿子踹过一脚的下巴,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他,转身便走到了院中。
此时正是正午,日头正烈。
李恪讨了个没趣,又没皮没脸地凑上去,乐呵呵地说:
“哎,说到底,你家这小子比我家的小了半年,勉强叫声哥哈!”
杨晧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儿子乳名叫元熙,可知道我儿乳名叫什么?”
李恪见他转移了话题,不由地一愣:
“叫什么?”
“晟元。”
“啥?胜元?为了打败我你居然给你儿取这么老土的名字?”
杨晧挑了挑眉,伸出手指了指天上挂的大太阳:
“日成晟,取兴盛、光明之意,比你那正月十五小月儿强多了。”
听着他的讲解,李恪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
李佑鄯和杨昱同岁,自小一起长大,可性情却相差很大。
李佑鄯不过也是个三四岁的奶娃娃,可对别人时常不苟言笑,一张玉一般精致的小脸蛋儿总是淡淡地。他爱穿青色白色的衣衫,腰间随身便挂着一只精细雕琢的青玉,衬的他年纪小小便有一副翩翩然公子的模样。
只是这副模样落到大人眼里,难免会逗得人发笑,继而低头捏一把他肉乎乎的脸蛋:
“元熙这孩子啥都好,咋就是不爱笑哩?”
李佑鄯经常蹙着那双淡淡的眉毛,愁眉苦脸地说:
“杨昱昨天闯了祸,被齐王殿下打了,我一整天也没见着他。”
亦或是:
“杨昱昨天冲撞了老师,被王妃婶婶罚跪祠堂了。”
时间长了,大人们恍然,原来他的愁眉苦脸,多半都离不开齐王世子杨昱。
也难怪,这两个孩子的父母都是至亲,从小便一起在西北的草原上长大,自然算得上是相熟得很。
于是大人们见了李佑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再也不会问他缘由,而是会直接了当地开口:
“元熙,晟元那孩子又闯什么祸了?”
杨昱小名叫晟元,但是李佑鄯从来没叫过,一直都是将他的大名挂在嘴边。
他性子大大咧咧,以前尚在襁褓当中的时候,就不怎么像别的小孩一样贪睡。自从他学会走路跑跳之后,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每天当齐王府上下都到了饭点儿的时候,总免不了上演一场鸡飞狗跳。
杨昱贪玩得很,往往要么就是满院子都没了人影,要么就是故意躲着下人们跟他们躲猫猫。于是齐王府常常有一副奇景,那就是一群人追在一个奶娃娃后面,累的气喘吁吁也追不上他。
齐王府的下人们常说,若是李世子在就好了。因为只有他能精准无误地找着自家世子爷,也只有他能哄得住。
于是这天千呼万唤始出来,小大人李佑鄯终于来了齐王府串门。下人们喜滋滋地奔走相告,都以为今天午膳时候再不用兴师动众地找世子爷了。
谁知午膳时分,等齐王夫妇和李恪夫妇都落座,这才后知后觉地四下看了一圈儿,齐刷刷地问:
“儿子呢?”
下人们慌了神,这才四处开始找人。
这回倒是也不难找,只是刚找着他们两个的时候,却把下人们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杨昱正攀着一口枯井边儿上的绳子一点点地往下挪,仿佛要下去找什么东西。
下人们连忙一拥而上,将两个小娃娃从井口边上抱下来,带着他们回去告状。
杨昱见状,跟往日一样开始闹腾:
“你放开我!又不要你管!!”
李佑鄯也一反平常地挣扎着下人们的怀抱,糯声糯气地说:
“你...你松开我!我们要下去找东西!”
下人们自然不敢放他们去井口,连忙抱着他俩一路小跑回到了正殿。
杨晧一听下人来报,脸上立刻一沉:
“杨昱,你去井边上做什么?”
唐婴宁心疼儿子,可是听着下人来报总觉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便也开口责备道:
“晟元,那是口枯井,你万一掉下去怎么好?”
云皎月连忙把两个人拉过来,先给杨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将李佑鄯的小脸扳过来正色道:
“元熙,你年纪大,怎么也不拦着弟弟?”
杨昱小小的身子却将哥哥护在身后,倔强地昂着头:
“不关他的事,是...是我要下去找东西的!”
李恪兴奋地蹲在他们身边:
“找什么宝贝?不如你告诉我,我替你下去找,然后咱们五五分?”
云皎月“啪”地一声打在他手上,埋怨道:
“我就说孩子们怎么如此贪玩,原来都是学你。”
李恪立即举起手来:
“我冤枉,我都不知道他们去井边找什么东西。”
杨昱忽然扯着李恪的袖口哭起来:
“我的玉佩掉了,皇叔帮我找找可好?”
见他突然哭起来,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李佑鄯突然将腰带上的青玉一把扯下来,当即便要往地上摔,被李恪眼疾手快地抢下来。
这一下子,大人们都变了脸色。云皎月蹲下身来捧着他的小脸,揪心地埋怨道:
“好好地,你摔这个做什么?”
李佑鄯抬起头来,玉白的鼻尖儿红彤彤的,眼眶里似乎也有泪光涌动,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泪珠儿来:
“杨昱的玉佩丢了,那我也不再要!”
唐婴宁一听这话,连忙将柳白唤过来低声嘱咐了两句,然后走到两个小孩身边,将他们拢到一起去:
“原来,元熙是因为晟元的玉佩丢了才生气?”
李佑鄯到底是个小孩子,委屈一下子涌上来,转过头去擦眼泪,倔强地不想给人瞧见。
唐婴宁笑着从李恪手里接过玉佩,细细地给他系在腰上。
“我知道,元熙要跟晟元出声起便在一处,去哪儿都要一起的,对不对?”
李佑鄯眼眶红红地点了点头,忽闪的大眼睛又掉下几颗泪珠来。
唐婴宁握紧了他的小手,又将杨昱的小手抓过来,笑着安慰自己儿子:
“娘就知道你是个没轻没重的,所以早就把你脖子上那块玉佩换了,正经跟元熙是一对儿的那玉佩,让娘收进匣子里了。”
两个小孩儿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珠亮晶晶地:
“真的?”
唐婴宁认真地点了点头,伸手从刚回来的柳白手里接过真玉佩,细细地给杨昱挂在脖子上:
“晟元,以后娘就不给你摘玉佩了,你要好好保护它,不然元熙知道你弄丢了会生气的。
不止是他生气,爹娘都会生气的。”
杨昱抬起头来,十分肃然地点了点头:
“娘,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它的!”
唐婴宁笑了笑,挨个摸了摸他俩的小脸蛋儿:
“行了,开饭吧,都饿了吧?”
众人这才纷纷落座,唐婴宁还估计将杨昱的高凳子往杨晧身边推了推,暗自伸手轻轻捏了一把他的腰,示意他多关心关心儿子。
杨晧磨蹭着夹了块鱼肉,埋头慢吞吞地挑光了刺,夹到杨昱碗里。
夹过去的时候,还朝他挤眉弄眼地使了个眼色:
“行了,是你爹我错怪你,以后我保证不凶你了。”
杨昱也不跟他计较,津津有味地吃完鱼肉,嘀咕着:
“你也就是怕我娘骂你。”
杨晧瞪了他一眼,扬手便要拍他脑壳一掌,却被他轻轻松松躲了过去。
反观李恪和李佑鄯这对父子,却偏生是反过来的模样。
李恪一脸慈爱地看着儿子,将桌上十几道菜都给他夹了一遍,将李佑鄯的小碗都快堆成了山。
“儿子,来你皇伯家别客气,多吃点,吃穷他。”
杨晧冷嘲热讽:
“你要是吃能把我吃穷了,估计你孙子的孙子都要出生了。”
唐婴宁和云皎月看着饭桌上两对父子互相斗嘴,互相对视了一遍,无奈地笑了。
生活最终落于这样柴米油盐的平淡,可只要身边有重要的人陪伴,纵使漫漫长路,也能在平凡中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