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喉无反射,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吗?咳一声看看。”诊室里,耳鼻喉科主任将压舌板扔进垃圾桶,温声问沈透。
沈透咳了一声,发出声音时好像有点吃力,声音也比正常时要沉重、嘶哑。
“有声啊,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主任把桌面上空白的记录本移到沈透面前。
诊室里一片明亮,宋初衡站在沈透身后,手边就是主任的办公桌,他伸手从电脑边的笔筒里拿出一只水性笔,搁在了记录本上。
沈透垂着眸,白皙的脸颊泛着莹润的冷白,他拿起那支黑色水性笔,在上面写下:两天了,之前也有过这种情况,但都是暂时的。
笔尖划上句号,沈透想了想,又落笔补充道:大概十年前,我出过车祸,当时有诊定为轻微喉返神经损伤,吃了药就恢复了。
“喉返神经损伤?除了这个呢,有没有其他病史?”
沈透微微捷眉,抿唇写道:没有。当时只做了腰椎穿刺手术。
主任察觉到他的突然抗拒,声音放轻柔了些:确定痊愈了吗?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沈透沙沙写道:去复诊,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
“还记得身体恢复后第一次失声是什么时候吗?当时有没有什么诱因?”
沈透:记不清了。
“出现这种情况之后没有再去医院看过吗?”
沈透:没有。
“这样可不行啊,千万不能讳疾忌医,有问题一定要早发现早治疗,不要拖到严重了,吃苦的终归是自己是不是?”主任说完,又问:“之前失声频繁吗?间隔多久一次?”
沈透默默写道:大概一年四五次,发作时间、时长都不规律。
“同时有没有其他病症出现?比如突然失聪,失明之类的。”
沈透:没有。
“有哮喘病史吗?”
没有。
“以往失声发作有什么诱因吗?比如出现恐惧,激动等情绪?”
有。
“那这次突然失声是因为什么?方便说吗?你不用紧张,也不要抗拒,只有了解病因,我才好为你治疗是不是?”
沈透拿着笔的手微微攥紧。
诱因,他当然很清楚。
无非就是宋初衡把他气到了,他一激动,就什么也说不出来,宋初衡去摘除腺体后,他更是像魔怔了一样浑浑噩噩的,后来又见到宋航,脑子里紧绷的弦完全不敢松动。
这些东西,把他步步紧逼着,连一口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施舍,他步履维艰,焦虑不已,被逼得近乎崩溃。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因为宋初衡又出现在他身边而已。
但他把这些事情规定为隐私,他无法对医生说出,我好像有点不对劲,可能是焦虑症,精神出现问题了,我还患过抑郁障碍,情绪很不稳定,整整一年里,我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我曾经还像个疯子一样自残过,这些东西加重了我的病情,但我都挺过来了,其实间歇性不能说话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只要情绪平稳,我还是很正常的。
沈透想,我现在是个正常人。
不想治了,我本来就不爱说话,跟以往一样,再过两天,等我心情好点,就又能说话了,我没必要向医生托出我的隐私,更没有必要给医生以看病为由而刨根问底的机会。
沈透有点不理智的想,没有再回答医生的话,撂下了白皙指尖握着的黑色水性笔。因为他知道、且恐惧最终的结果,是去看精神科的心理医生。
他本就是被宋初衡强行带来的,此刻心里还惦记着那栋别墅里的宋航,他得想办法和宋航多待在一起,让宋航不再抗拒他。
面对沈透的缄默,主任只好推了推眼镜,抬起历经沧桑且和蔼的脸看向宋初衡,露出无奈的表情。
虽是有问必答,但这位Omega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自愿来看病的,如果沈透拒绝沟通,他也不能逼着沈透看病。
宋初衡面色微凝,视线落在沈透的发旋上,用修长指尖理了理沈透柔软的发丝,出声道:“前两天他陪我度过了易感期,醒来就变成了这样,之前有两次,我们也发生了争执,当时他的情绪很激动,前一秒还能骂我,下一秒就不吭声了,会不会是情绪所导致的?”
“这是有可能的,”主任沉思道:“初步观察,他的喉咙没有疼痛不适,也没有咽喉发炎等症状,应该不是发烧引起的,这样吧,先做个电子喉镜,看看有没有声带小结。”
沈透不想做,扶着桌沿站起来一瘸一拐要走,宋初衡眉毛一挑,扯住他的手臂,声音略微低沉:“要去哪?”
主任指了指一边的蓝色屏风,说:“啊,检查可以在这里做,可以不用出去。”
沈透淡红色的嘴唇紧抿,眉毛轻捷着,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听话。”宋初衡无奈,捏了捏沈透的脸颊,强行把人横抱起来,绕过屏风把人放在了床上。沈透挣扎几下,被扣住了肩膀。
做喉镜不复杂,十几分钟后,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主任把宋初衡请到窗边,低声对他说:“根据喉镜显示结果来看,基本可以排除喉部器质性疾病,但沈先生的声门狭窄,声带活动欠佳,无法控制声带正常闭合,我怀疑,这是罕见的精神性失声症,通俗一点来说就是癔症性失声,这是一种由心理因素引起,因为精神过度紧张,焦虑,以及压力过大而引起的声带功能紊乱。宋先生,容我冒昧问一下,沈先生有没有精神创伤病史?”
诊室不算大,门关着,宋初衡与医生交谈的声音传入沈透的耳膜,仿佛形成一种偌大的回声在他的心间回荡,沈透下意识竖起了耳朵,像是抵御一般警惕。
主任本意是想问沈透是否因为车祸形成了应激障碍,但宋初衡听岔了,剑眉微蹩片刻后,声音极沉地问:“产后抑郁算不算?”
“这个......算,那是什么时候确诊的?现在痊愈了吗?”
“九年前,每次提到和这个有关的事,他都有点应激反应。”
产后抑郁……那些仿佛带着刀的字眼,让沈透如遭雷击,黑色瞳孔紧缩起来。
宋初衡怎么会知道?!
他明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手腕上的伤疤,宋初衡第一次问起,他没有回答,第二次问起,他矢口否认了,宋初衡怎么知道他是产后抑郁的?
宋初衡调查了他吗?
宋初衡已经知道他因为这个,曾变得像个精神病一样吗?
那一瞬间,沈透脊背骤然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