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令觉得有段时间没出宫了，早上起来就兴起出宫散心的念头。于是让人去平泰殿通知十九殿下。这些年她但凡出宫，都会带上他，已经成为习惯了。

她换了一身轻便朴素些的衣裙，燕默已经过来了。

两人于是相携出宫。

这么多年来，长凌公主是唯一自由出入宫门的主子。而十九殿下惯常陪伴在身边，宫门守卫已经很熟悉了，见了照常放行。

街上仍是熙熙攘攘，行人川流不息。他们去了常去的醉仙楼，仍是在楼上窗边位置，叫了早点，一边吃着一边往街上看去。

看着看着，常令道：“我怎么觉得今天街上格外热闹，好像来了很多外乡人？”

燕默坐在她对面，闻言也往街上看了眼，点点头，略微一思索便想起来：“今年是三年一度的科考年，一个月后便是秋闱，各地举子提前进京准备。”这也就是街上多了许多外乡人的原因。

常令明白了，然后看着他笑了笑：“说起来你学了四书五经诗歌辞赋策论这么久，学识也不差了，不知道你若上场，能考第几名？”

他的武艺在马球赛上展现过了，学识还没展示的机会呢。常令觉得自己有种炫弟心里，这么优秀的小十九，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最好是让康乾帝也看到，然后更加重视这个儿子

燕默听了只能无奈地看着她。他作为皇子，自然是不用下场的。

常令也是开玩笑罢了。

他们又坐了会儿，吃的差不多了，突然看到街上一阵骚动。

常令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好像有人被从客栈丢出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下了楼，就见那边街上已经被围了里三圈外三圈，常令有心上去看看热闹，但被燕默拉住了。

他不赞同道：“人多，别去。”

她容貌太盛，去了又要被盯着看，另外也是怕她被人群挤着，脏了衣服。市井三教九流都有，他不想她被那些人接近。

常令也明白，于是钻回马车，只是还是有些好奇。燕默就转头朝禄广低声吩咐：“还不快去打听打听。”

禄广忙点头领命去了，燕默则回到马车上陪她等着。

很快，禄广又灵活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回到马车旁恭声禀道：“回两位主子，那边是个外地来备考的书生，因为没钱住店了，被店家赶了出来。”

常令奇怪地问：“就算没钱住店了，好好把人请走就是，怎么这样赶人？”

她刚才在楼上看得分明，那书生的行礼书本直接被扔在了街上，都不能说赶了，是“丢”出来的。不过不知道是店家无礼，还是书生无赖，她不好判断。

禄广只匆匆打听了一个大概，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顿时挠头。

燕默冷声：“还不去打听清楚了再回来禀报。”

禄广擦着汗连忙道：“是！”

“等等，”他转身正要再过去，常令叫住他，她探出头来，“你直接去把那书生带过来吧。”

禄广呆了一呆，连忙应是跑过去了。

“仔细晒。”等她转回头，燕默立刻把车帘放下，隔绝了外边的视线。

禄广过去叫那书生，书生却不理他，只是沉着脸低头捡自己的书本行礼。

禄广只好蹲下来帮他一起捡，一边仍道：“我家主子请你过去，我帮你收拾好，你和我一起过去见我家主子。”

那书生这才抬头，脸色带着几分苍白，眼睛冷冷扫他一眼，不说话。

禄广不高兴了：“你是个哑巴不成，怎么不说话？”

这时候把他扔出来的店家高声说话了：“这个人性情古怪，又生了病，买药花光了银子，没钱住店还赖着不走，我们也是开门做生意的，没办法只能无礼了！大家不要围在店门口了，都散了吧散了吧！”说完那店家嫌弃地看一眼书生，转头大步回去了。

一时，围观的人都对书生指指点点，说他读书人却是无赖性子，给圣人丢脸等等。

书生听得脸色更难看了，却又咬着牙不反驳。

禄广因为跟他一起捡东西，听见这些也有点不自在，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书生……可是又不能不顾主子的命令，只好加快手脚帮他收拾好书本包袱，然后道：“好了帮你捡好了，你快跟我去见我家主人。”

没想到书生脸色发白地抱起自己的东西，转身就走，竟是理也没理他。

禄广顿时急了，拦住他：“哎？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刚才不是答应我了？”

书生被他拦住了路，只好冷冷地看着他，说了一句：“我没答应过，是你自说自话。”他声音带着一股生病的沙哑。

“原来你会说话？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话！”禄广气结，回头看了看马车，只好又道：“你看你没银子，又生病又没地方住，不如跟我去见我家主人，说不定主人善心大发，赏你银子呢。瞧你脸色发白两腿发晃的，来来来我帮你拿一点！”

说完不等书生反应，他眼疾手快地从他怀里拿了几本书，转身就往马车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他。

书生脸色阴沉，在原地顿了顿，到底转身跟上了他。也不知道禄广说的银子打动了他，还是单纯去追自己的书。

禄广见他跟上来，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回马车旁禀道：“两位主子，那书生来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他好像生病了。”

燕默听得正想说什么，常令阻止他，又探出头来，瞧了瞧，对禄广道：“没关系，让他过来说话。”

她美丽的脸庞暴露在阳光之下，使得走来的书生怔了怔，然后低下头，听着禄广催促才又走近了两步。

常令直接问：“这位公子，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书生低着头，不说话。

禄广气得赶紧撞了撞他的胳膊，咬牙道：“我家小姐问话，还不赶紧回答。你又不是哑巴！”

书生这才抬头，偏着视线，不敢不敢直视常令的脸，声音低哑：“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禄广顿时吓得想把这个书生打一顿，一上来就问银子，胆子够大！

常令也怔了怔。燕默出声：“你说了，给你银子看病住店。”

书生这才发现车里还有个男子，他也许是听到有银子，很快说了起来：“我在这家店住了半个月，本来住得好好的，前天突然窗户坏了，他们也不修，这几天下雨，雨水飘进来，我体弱受凉，就开始发烧。他们小二发现了，没问过我就去抓了一堆没用的药，我以为他是好心，后来才发现他们用的是我压在帐上的房钱。我原本银子就这么多，没了他们就把我赶出来。”

常令和燕默听完都很惊讶，他们对视一眼，常令又问：“照你这么说，是店家故意把你赶走了，但是店家为什么要这么做？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书生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不信你去打听一下，我又不是第一个被赶出来的！”

燕默接着问：“你的意思是还有许多人被故意赶出来？”

书生点头：“被针对的都是我们这种寒门考生，不信你可以派人到郊外破庙问一问，听说他们没钱了只能住破庙。”又自嘲道：“看来我也要去了。”

燕默皱眉：“既然这么多人被针对，为什么没有人去官府告发店家？”

这下书生的脸色更难看：“去过了，但是店家针对每个人的方法都不一样，说得有理有据，人家哪里会听我们的！”他语气愤懑。

这下，燕默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朝禄广使了个眼色，禄广立刻把手里的书塞回书生怀里，然后掏了银子给他。

燕默微微颔首，“你拿着这些银子去看病，然后重新找店住吧。”

书生拿着银子，却还不急着走，说：“你们不问问其他人么，万一我说的是假话怎么办？”

燕默淡淡道：“是不是假话，我们自然会去求证，你就不用管了。”

书生点点头，又迟疑了下，问：“请问两位是哪家府上的？”说完禄广就瞪了他一眼。

燕默放下了车帘，“你不必知道。”

书生顿了顿，一躬身：“小生沈砚池，感谢二位的救命银子。”然后才抱着东西脸色苍白地走了。

燕默回头看着常令，目光幽深。自从他开口，她就没有说话了，好像是故意把人引来给他问的一般。

常令好像没察觉到他探究的眼神，抬头问：“怎么了？”

燕默斟酌着道：“这其中有古怪，专门针对寒门考生，让他们不能安心备考，又让他们申冤无门，好像背后有什么人指使的。”

常令点点头：“确实古怪。”然后鼓励道：“既然遇上这样的事情，那就去查清楚吧。”

燕默迟疑：“我们插手不好吧？这件事情是不是应该报给吏部，让他们来查。”

常令摇头：“你没听刚才那人说吗？背后指使的人能勾结官府，谁知道是不是也是朝廷中的人。交给官府怕是就没了消息，还会打草惊蛇。既然碰上了，那就去查查，要真是走什么，回去直接禀报给父皇，让他们一个都跑不了。”

燕默看着她鼓励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巧合过头了，但是一时又分辨不出来，就迟疑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去查案？”

常令笑着摇头：“不是我们，是你去，我不去。”

说完常令就转开了视线，实在是他太敏锐了，她怕被他看出来。

她转头看着车外街道，默默捏了捏自己的手腕，‘你这个信息靠不靠谱。’

刚刚系统又突然自行启动，照例催了她一遍，然后提醒她大街上那个被丢出来的书生不平凡。不然常令也不会突然想到把人叫过来。

系统：‘请您不要怀疑我信息筛选的能力。’

常令：‘好吧。我其实是奇怪你为什么主动提醒我？’

系统：‘帮他增强实力，就是帮您早日安心离开。’

常令和系统交流着，燕默突然垂眸，看了一眼她纤细素净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