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大楼里脚步声凌乱，再一次换位置隐匿起来的诸伏景光心里有些纳闷。

“活捉苏格兰”的架势现在是有模有样了，只是组织派来的人比他预计中还多，警方的反应也比他预计里迟钝。

——组织的行事风格不是一向以低调不张扬为主吗？三年时间，组织已经这么猖狂了？

发出的任何声响都可能引来围剿，所以黑发青年多以拳脚解决，分而化之地解决落单者，使用游击战术与追捕者周旋，但凡开了枪，就立刻转换地点。

然后，他就察觉到了那个气息。

这是在生死边缘淬炼多年才能打磨出的危险直觉，淫浸于黑暗世界而生的敏锐感官与顶尖杀手富有压迫力的气场碰撞在一起，即使没有看到，没有听到，周遭没有任何明显迹象与变化，苏格兰也知道——

琴酒出现了。

琴酒猖狂地笑出了声音。

“苏格兰。”银发杀手笑着说，“没想到还有亲手处决你这个卧底的机会，真是让人心情愉快。你肯定猜到了，组织下达的命令是‘活着带回来’，但是，既然你已从坟墓里爬出来，把你送下去再复活一次又能怎样呢？”

“逃走就杀掉，这个游戏我们可以玩很久很久。”

苏格兰翻了个白眼。

什么霸道杀手逃跑卧底，这三年琴酒学了点什么，怎么讲话也这么怪里怪气了。

而且说这话，显然只是为了扰乱他的心绪，真的想杀他，直接布置上炸弹把整栋楼炸毁就完事了，还用得着跟他在这里废话？

“为什么你也是卧底呢，苏格兰？”组织top killer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楼里，“卧底必须被惩处，绝不会得到宽恕啊。”

“我不在乎潜入组织的卧底。”组织BOSS说。“就像与我合作的人，也不会在乎组织派出的眼线。”

“这些眼线、卧底，又能做到什么。他们或许是某些人徒劳无用的努力，或许一无所知地做着另外一些人的棋子。他们徒劳地厮杀和消耗，在我们的计划面前毫无用处，不是助力却也构不成威胁。”

“你明白吗，阿帕莉缇芙？”

“啊。”阿茉季漠然道，“我明白的。”

“我明白您和您的合作伙伴并非亲密无间，正是因为离不开对方，借用卧底和眼线掌握对方的动向才更加有必要。”

“但您依然厌恶官方的鹰犬。”

“你还是不懂，孩子。我不在乎那些所谓的鹰犬，我厌恶的是站在阳光下却惯于背信弃义蝇营狗苟之辈，我们有多么需要他们成为朋友就有多么需要提防他们背叛，他们会轻易放弃黑暗中的我们，轻易把我们推出去承担一切罪责，另交‘朋友’对他们来说就像手套脏了换一副新的那么简单。”

可不是换副手套嘛。组织是黑手套，如果暴露在大众视野里，不抛弃你难道等着被你连累？

阿茉季斯特心里这样想着，没有接话。

笔记本中的声音又道：“但是，今后情势将不同了。经由数字生命的能量，我们将真正成为世界的阴影、无冕之王。从此不再由他们考量利益，而是由我们主宰一切。”

所以，这个人……他似乎永远不会满足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似乎永远会渴望着更多更多——更悠长的寿命、更高的权力。人类永不餍足的欲望，真是令人吃惊。

鬈发少女垂眸。

“我只要我在乎的那些能重回人世，就行了。”

“我知道。”组织BOSS用长者包容的语气徐徐说道，“我们期待的东西是一致的，所以，哪怕你偶尔撒撒脾气，没关系，只要我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无论是宫野明美还是其他什么人，你可以复活他们，我也会保证他们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鬈发少女静默地听着，忽然抬起眼。

“您已经把自己数字生命化了？”

“许多人已奔赴向这个新世界。”BOSS低笑一声，“所以现在，我也同样邀请你，孩子，在未来的世界继续创造你的奇迹吧。”

如果说其他人还有可能听不懂这几句话，作为数字生命计划的缔造者，阿茉季斯特绝无可能理解障碍。

这份邀请，在她耳中，相当于直接说“时机已至，请你去死”。

而她淡淡嗯了一声，没有露出任何异样表情。

一定细究的话，应该说，在她思考清楚组织BOSS对雪莉的杀意时，就明白了终有一日会是眼下的情况。

组织BOSS为什么要杀雪莉？因为他就是那样贪得无厌的人。

哪怕是最信任的下属，他所谓的信任也就那种程度而已——波本正是因此有了对阿里高特趁虚而入的机会。

而组织的二把手朗姆，作为已服侍他多年的老臣，甚至还是上一位朗姆的亲子，父子两代的累积，没有让组织BOSS更加信任，反而是更加的不放心。他提防着朗姆继续做大，因此琴酒与朗姆明争暗斗，多次出手剪除朗姆的亲信。甚至于有可能成为朗姆助力的雪莉，仅仅因为这种可能，就引来了杀机。

但雪莉的作用非比寻常。她可是有希望带来返老还童奇迹的科学家——虽然在组织的视野里这还只是希望，实际上则已经实现了。

牺牲这样一位科学家，怎么想都有些不合理。那么，组织BOSS想要的不是单纯的让雪莉牺牲，而是尚有其他图谋呢？比如说，把雪莉彻底拉到自己这边，断绝她成为朗姆助力的可能？

这是能做到的吗？当然可以。通过雪莉的死，是能够做到的。

拿到雪莉死亡一刻的思维意识数据，让死后的雪莉在数字世界继续为其研究——这大概就是组织BOSS的如意算盘。当时阿茉季斯特就做出了这种推断，而今与眼下情况对比，大约她总算猜对了一次。

所以阿茉季斯特一点也不惊讶。

既要也要，说的就是组织BO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