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慢慢移开双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两人不说话,只笑,两人心里都有了答案。
聂峰伸手给祝经义整理好被拉扯乱的衣服,看着他傻笑。
近几日来,众人都觉得聂峰有喜欢的人了,总是动不动对着空气笑出声来。
余虹打趣他“峰哥,哪家姑娘呀,貌美不貌美。”
“貌比天仙。”聂峰也不瞒着,淡定回答。
“哟,峰哥。”
“不愧是峰哥。”
“什么时候让我们见见。”余虹带头起哄到。
众人起哄着,没人注意到后座的祝经义打翻了茶水,手忙脚乱收拾书桌。
聂峰去向祝经义请教诗文,余虹强拉着他,“哎,你问他干嘛,我比他学得好。”说着就摊开书要开始讲解。
聂峰和祝经义同时翻了个白眼。
“不是我说,峰哥你最近和经义走得过近了哈,都有点疏离我和余虹了。”张康在一旁说到。
祝经义闻言耳朵悄悄红起来。
聂峰淡定答到“不至于,不至于。”说着继续埋头写字。
“什么不至于。之前你钓鱼都约我们的,前前日你和经义去了,被程志明撞见,竟然还敢说是去随便走走不是钓鱼。再上次我在菱花楼遇见你们,菱花楼出了新菜,你们竟然不告诉我们。再上次...”张康激动着,还要继续说。
“就是就是。”余虹附和着。
聂峰抬起头笑,把课本拍在张康背上,说“好好好,下次一定,一定喊你们。”
不光余虹和张康觉得他们两人走得近,先生多次见两人同行也奇异,不过两人的诗文各有优缺,多多交流也是好的。
祝经义的母亲也知道了他有一个多往家里送上好鲜鱼的男同学,而聂峰的母亲则知道了儿子有个爱吃鱼的同学。
两人在众人看得到的地方谈论诗文,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拥着对方亲吻,望着对方傻笑。
这仍是一个普通的清晨,聂锋到了学堂,祝经义还没有到,来人也少了好多,余虹哭丧着脸。
聂锋坐到余虹旁边的位置,拍他的肩“怎么啦,垂头丧气的,跟你相看的那姑娘没看上你吗?”
“你不知道吗?”余虹声音里带着啜泣,他眼睛鼻尖发红,想来是大哭了一场。
聂锋看他这样,也不再笑,被他的情绪感染,神色也带上伤感,“知道什么?”
“经义没了。”余虹哭泣到,说着大颗的泪就滚下来。
“什么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他不信,也不敢信,问着,而声音里已带了惊慌。
余虹泣不成声,“就是没了呀,就是,啊,他,他,死了。”
聂锋的脑海嘭的炸开,眼睛瞬间发红,他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打击过大,他激烈的摇着余虹“什么没了,什么是没了,你说清楚。”
“我母亲说是,他昨日与芳姐上街去,遇到了那州县的侄子,那侄子看上了芳姐,竟要当街带走。经义上去阻拦,他们竟然,他们竟然。”余虹大哭着,眼泪鼻涕流作一处“他们竟然将他杀害了。”
“你骗我,你休想骗我,他时常上街的,以前不曾,昨日怎么会,你骗我!”聂锋跌坐在椅子上,撞倒了前座的书本,撒得一地。
“你骗我。”
“锋哥,是真的,我也希望是我骗你,可是锋哥,是真的。”余虹说道,“出了人命,那人还想带走芳姐,是众人相护才让他不能得逞。”
“他在哪里。”聂锋问,他的嗓音已经沙哑。
“他母亲哭晕过去,已将他带回家了。”
聂锋站起来,又跌倒在地,他并不哭,只红着眼睛。踉跄着走了几步又跌倒,余虹看他那样哭得更是伤心。
他出了院门,往祝经义家去,路上的人、事物并不入他的眼睛,他也似是死了的。
他跌在路上,又爬起来。磕磕盼盼着到祝经义家门时,他已是一手的泥。祝经义家的下人见是往日里送鱼的小哥,看他那悲痛欲绝的样子,也不相拦。
入了院门,见一台棺材立在堂中,他再也走不动了,彻底跌坐在院里。他看着那黑漆漆的冰冷冷的棺材,他不能呼吸,泪水彻底流下来。
他再醒来时已在自家床上,他要开口,嗓子发不出声音,眼泪却已流了下来。
“你已躺了三日,今天他出殡,去送送罢。”他母亲红着眼,也擦拭着眼泪。
他不说话,也不动,只呆呆看着前方。
“且去送送他,让他好安走。他已是去了,可你还活着,你这般,他也放心不下。”
他已经忘记自己如何走出城,如何找到他的。
他只记得下了好大的雨,他发不出声音,只是往前扑,要跳进那坑里。
身边应该是有人在哭,哭的撕心裂肺,他奇怪怎么会有人那么悲痛。
众人往前拽住他,他摸着那黑漆漆的棺材,他看不清楚情绪,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要靠近他,要陪着他。
他的漂亮的温柔的善良的同窗。
他的前几日还在拥抱的亲吻的爱人。
怎么能,在这压抑的冰冷的地方。
他没能随他去,他坐在荒地上,脸色煞白,衣服已被淋得湿透,发髻不知何时掉了,头发散开,滴落着雨水。
祝经义母亲忍痛安慰“他是不幸的,可你还在,你,你要替他好好活。”
他看到他还在他怀里,笑意盈盈。
他看到他仍坐在窗边抄写诗文。
他看到他霞光里的侧脸,迷离时的眼神,发红的耳根。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离开。
他没回家,直到他母亲来寻他,他仍在府衙门前敲着鼓。府衙紧闭大门,州府的侄子,谁也不敢惹,一句意外草草结了案。
余虹、张康劝不动他,只得蹲在一侧陪他。
鼓声响了一整夜,使知晓此事的人听了也要落泪。
府衙不管,他自己来。
他放弃了从府衙寻求公平,在那人渣败类去酒楼寻欢时冲出,要杀了他复仇。
可他怎么会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几下便被打倒。
却在归家时看到家被一片大火淹没,冲天的火光让他年迈的父母难以逃出。
侍强凌弱,弱肉强食,难求正义。
那天之后他不再向那败类寻仇,也无人再见过他。
直到三年后一天夜里,一伙山匪闯入州府侄子的府邸,无论男女老少,全都杀尽,一把火连烧两天两夜。人们只说是天道有轮回。
聂锋笑着,葛大雄看不懂,将死之人有何可笑。
聂锋十六岁以前,源于父母的慈爱,他得享家庭之幸福;源于先生与友人的友善,他得以诗书之教;源于祝经义,他得以体会情爱。
如果没有那一天,那一天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他们会考取功名,会长命百岁。
可就是那样普通的一天,那么普通,空气中没有其他的味道,水也没有更加香甜,那是如同往日一样普通的日子,一样普通的上街。
天公不慈,夺我之爱幸。
聂峰想是再也见不到了,祝经义,父亲,母亲,那样好的人,是一定会去那极乐之地的。
而他心灵残缺,残害他人,罪无可恕,只怕是十八层地狱也去不得。不过也好,让那阎王将他撕碎,将他挫骨,将他扬灰,免得他再受此煎熬。
见是见不到了,可多想再见一面,就在窗边,在树下,在霞光里。
聂峰闭上了眼,开心也好,怨怼也罢,总是有结束的时候。
周泽唯走到前厅,见一人身着喜服,右手拎着剑。
他轻声喊“纪辰?”
下一秒眼前的人就失力往后倒下。
周泽唯接住他了。
“你来了。”他还是笑着。
“嗯。”
“芊芊在南边院子正中间的屋子里面。”他声音虚浮着说。
“我先带你走。”
周泽唯一手扶腰将他抱起,无力散实在厉害,此时他已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那样靠在周泽唯怀里。
次日辰时,纪辰在郴州州府府邸醒来,手脚已有了力气。
想要走动走动,他推开门的瞬间先是瞪大了眼睛,转而又弯起双眸。
周泽唯正守在他门前,在他开门的瞬间回头,与他视线相对。
“你一直守在这里吗?”纪辰问。
“没有,我刚来。”他回答,又接着问“你好些了吗?”
纪辰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色,说“好些了,无力散,几个时辰自然会好的。这里是郴州州府的府邸?”
“嗯,是。”
“要谢周兄相救之恩,若无周兄,我可能就无法在这里了。”纪辰看着他说到。
“你说你一定不以身犯险。”周泽唯提起之前的承诺。
纪辰笑,用手拍在周泽唯肩膀,“事急从权嘛,这不是有你。”
“我若去迟呢。”
周泽唯笑不出,他若去迟呢?他若没去呢?他若借不到府兵呢?
纪辰见他神色严肃,用食指点了下他的眉心,岔开话题“我好饿,已经两天没好好吃东西了。”他用手捂着肚子作可怜样。
周泽唯眨了眨眼睛,移走视线,却不再问,往前走着。
纪辰看是哄好了,快速走上前与他并肩,“你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饿过这么久。”
纪辰不可多日不归军营,周泽唯也有要事在身,吃过午饭,两人辞了郴州州府便要离去。
刚出府门,便见芊芊姑娘与老父亲等待在外,见两人出来后向前施礼,“芊芊谢过两位公子搭救之恩”。
老父亲更是涕泗横流,感激万分。
从虎狼之地脱身,芊芊今日眉眼带笑,做了打扮,更是娇俏动人。感激之情是对两个人说的,眼睛却不离周泽唯。
两人拜别父女二人便往官道而去,纪辰看着周泽唯,一脸坏笑。
周泽唯纳闷,问到“怎么了吗?”
纪辰笑着开口,“周兄,芊芊姑娘是看上你了吧?”
周泽唯皱眉,奇怪纪辰怎么会有这个想法,说“没有的事。”
“什么没有的事,她那看着你的样儿,喜欢都从眼睛里漫出来了。这可不公平,明明是我先救的她。”
周泽唯不搭这话。
纪辰继续打趣他“那伙贼寇虽恶贯满盈,眼光却是好的,周兄你不心动?”
“那伙贼寇是恶贯满盈。”周泽唯话答一半。
“哎,我说芊芊姑娘呢。”
周泽唯又不答话了,用马鞭拍了一下纪辰的马,说“得赶路了,不然你夜黑前估计到不了军营。”
“周兄在京城是已婚配吗?屋里人管着了。”纪辰仍瞎猜。
周泽唯任他说,淡淡的笑着,仍不说话。
纪辰见他不回答,继续说“啊,那就是婚配了。”
“是哪家的姑娘,说来听听,我指不定知道,我们或许有什么奇妙的缘分。”
周泽唯回头看他,眨了下眼睛,又回过头,说到“尚未婚配。”
“啊,那你对芊芊不心动?”
得,又绕回来了。
“那你是有喜欢的人了?可怜我了,在塞外三年,全是五大三粗散发臭味的男人,一个姑娘也见不着。你不回答是不是默认?现在回去也还是来得及。”纪辰仍在说着。
周泽唯见这话题绕不开,开口到“小将军,我与芊芊姑娘并不熟识,她许是一时心动罢了,日后自会得遇良人。”
“啊,这样。那你去了京城再相看相看吧,你自然也会遇到你的良人。”纪辰笑着,祝他得遇良人。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分别之处。
纪辰拍拍他的肩膀,“好了,世上无不散之筵席,就到这里了。”
周泽唯看着纪辰,像在犹豫着什么,过了片刻,问“何时归京呢?”
“大胜北边蛮人之时便是归京之日。你回京好好做生意,非必要别往边境跑了,我归京去寻你。”
“好”周泽唯回答。
纪辰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走了,再晚纪老将军得揍死我。”说罢笑着打马离开。
周泽唯也策马赶上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