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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九把刀是哪九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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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耶,我问过了,一般人都是交小论文还是毕业专题,我的话……只有通识课的报告跟社会学有关,但那个又明显不够格啊。」我插着薄薄的肉块往嘴里送。

「那怎么办,不到两个礼拜就口试了耶。」她担心。

「我想想看吧。」我漫不在乎。

「不要想了啦,快点挑一个你有把握的题目写个小论文啊!」

「如果赶着写的话,一定会写输本科系毕业的学生啊,我……要出奇招!」

「奇招……听起来很让人担心啊!」

「那些教授都很聪明,就算我不走传统路线,他们还是可以从口试里感觉到我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学生,所以形式不是重点,而是——我要让他们知道我不只强,而且强得与众不同!」我面目狰狞地大笑。

「唉。」毛毛狗显然更发愁了。

书面资料主要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自我介绍之类的自慰文,不值一哂。

第二部分是研究计划,要唬烂自己将来打算朝哪个领域发展,写的内容暗示着你想找哪个系上教授指导你写论文。

我写了两个。两个都超级扯。

最唬烂的是,为了实验社会学家傅科的权力毛细管化的理论,我想跟教授事先串通好,让自己因「告诉乃论罪」进警察局接受讯问、做笔录。但我得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观察警察是如何施展公权力在我这么鸡巴的公民身上,最好能让自己因为种种机车的态度被警察关进拘留所,如此我就可以进一步观察拘留所里面的犯人的权力结构如何形成,例如……便当里的鸡腿要进贡给哪个同寝犯人,晚上睡觉时我才不会因为屁股疼痛而惊醒。

其中一个比较不扯、但仍悬疑非常的是,我想观察同一个小区的居民或店家,在固定或不固定喂食流浪狗时所产生的集体情感是如何发生的。此外,我想研究同一条流浪狗在被不同的人乱取不同的名字时,是怎么产生牠的角色认同。一下子被叫「小白」、一下子被叫「优喜」,这条流浪狗会不会错乱,还是照单全收呢?

第三部分是学术作品。这正是我完全欠缺、却也最能发挥的东西。

抱持着轻松写意的心情,没有个人计算机的我坐在交大计算器中心里,面对屏幕与键盘,有点兴奋地盘算着「如何出奇招」。

一直都想说故事的我,自然而然敲下了生平第一行小说。

都市恐怖病,语言。

口试现场,六双难以置信的眼神彷佛要将我钉穿。

「柯同学,你打算怎么结束你在警察局里的田野调查?」教授忍俊不已。

「我想请教授到警察局帮我交保,或者直接跟警察说我们是在做研究,不要跟我们计较太多啦。」我想之理所当然。

「那,你要怎么执行在小区观察流浪狗的研究?」另一个教授摸着下巴。

我想都不想:「跟踪野狗啊。」

全场大笑。

「最后,你交了小说当学术作品?」教授狐疑。

「这是一个非常富有社会学意义的小说,不过准备口试的时间太短了,我只写了六个短章。我估计全部完成时至少有十万个字。」我毫不畏惧。

「为什么它有社会学意义?」教授不带情绪地问。

「社会学的经典提问之一:如果你想要知道一件事情对你多重要,最快的方法就是——失去它。我在故事里创造出一个没有符号跟语言的世界,就是为了探讨,符号跟语言对人类社会到底有多重要。」我自信满满地解释:「重要的是,故事绝对很好看。」

忘了说,不只这篇小说,我还洋洋洒洒写了未来三年的出版计划。

只见那些教授开始窃笑,有的还笑到肚子颤抖。

太好了!我最怕教授一点反应都没有,表示他们对我不感兴趣。

现在他们还是在笑,我一定上的啦!

「柯同学,你交这几页小说是认真的吗?」一位教授若有所思看着我。

「超好看的啦!这个小说虽然还没写完,但已经可以看出社会学意义的潜质,我发觉在小说创作中实践社会学,真的很有意思……」我滔滔不绝地解释。

「等等,你罗列了很多出版计划,请问你之前有相关经验吗?」胖教授质疑。

「没有。但我的人生座右铭是:ifyourisknothing,thenyouriskanything.如果你一点危险也不冒,你就是在冒失去一切的危险。」我自信满满竖起大拇指。

「所以呢?」教授翘起腿。

「我觉得只要我不放弃小说创作的理想,出版计划迟早都会付诸实现。」

我笑笑,帅气地扫视每个教授们的眼睛。

榜单揭晓的那天,我看着清大网页,迫不及待一遍一遍按着重新整理键。

从凌晨十二点按到中午十二点,榜单突然弹了出来。

「……挫赛。」我怔住。

我落榜了。

夹带着笔试的超高分,在十六取十的超简单口试里,我被踢出局。

我的震惊远远大过于其它的情绪。

每个过来拍拍我肩膀,告诉我没关系、继续加油的同学,似乎都不把我的失败当作很惊奇的事。他们大概都觉得很少在教室见到的我最后没有考上研究所,再理所当然不过。

也许我没有上,才能当作「努力的人才有收割的权利」的正面教材。

也许我没有上,才能给努力用功却没有考上研究所的其它同学一个安慰。

「多少能理解仙道的感觉了。」

火车上,我看着玻璃上的反射。

熟悉的那张脸不是疲倦,而是囧。

人生中最猛的幸运,一开始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往往是穷凶恶极,张牙舞爪的。你会觉得全世界都在跟你作对,都在拚命嘲弄你。

但实际上,那或许是惊人的逆转开始。

没有在第一年考上研究所,绝对是我人生中拿到的第一张好牌。

超糗的失败,让我终于撞见让我再也不想临阵脱逃的……战斗!

「仅仅」为了把口试用的作品「语言」写完,我决定花一整年重考研究所。

家教学生的家长人很好,帮我找了落脚一年的地方,就在他们家正对面。

那是栋透天厝,位于幽静的小巷弄里,有三层楼,含水含电,月租只要两千块…说没有鬼,你相信吗?

真相是,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个年约六十五的出家人,经常云游四海参加进香团,不在家是常态,我住进去正好帮她顾房子,防鬼、防小偷…家教学生家长是这么宣称的啦!

虽然宣称重考,但比起马克思、哈柏马斯跟纪登斯,写小说有趣太多了。

老手自有门道,但生手也有生手的妙处。对我来说,写小说几乎没有顾虑到什么规则,没特定的套路,写到哪想到哪,就像在看不到边的沙漠里踢足球,我既兴奋又慌张地追赶黑白球儿,生怕一个不留神球就让大风一吹、滚沙一淹,跑不见去了。

最妙的是,要将球踢到哪,我还真不知道,只管着踢踢踢。

有些事,不着魔还真显不出你对它的爱。

早上一起床,连牙都没刷我就打开计算机写小说,写到早餐跟午餐干脆凑成一顿一块吃。每写一大段,我就用打印机印出来,欣赏作品变成「新细明体印刷」的样子,完全就是欲罢不能。

不管健康专家怎么举证,夜深人静肯定是写书的绝佳时机。我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沾沾自喜原来自己也可以写小说,而且看起来…好像还不错嘛!

「你不要熬夜写小说,对你的肝不好!」毛毛狗在电话里提醒我。

「好好好。」我的注意力只在屏幕上。

「要熬夜写小说的话,还不如熬夜念书。」她忧心忡忡。

「好好好,不熬夜。」我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整间房子只我一个人住,我等于是房子的王。

人类有个坏毛病,就是掌握了权力,却没有使用,等于没有权力。

身为一个王,如果没有行使王的权力,等于我不是个王。

为此,除非真的是阴雨天,否则我常常一丝不挂在三层楼的房子里走来走去,当时迷上漫画《第一神拳》的我还买了拳击手套,光着屁股在屋顶上殴打水塔练习轮摆式移位。

碰碰碰碰碰碰碰!

「我就是…站在屋顶上的拳击手啦!」我吹着手套上的白灰。

洗澡也是。

我绝对是光着身子进浴室,然后光着湿淋淋的身子出来,再拿挂在椅子上的大毛巾擦身体。除了出门觅食,我几乎都是二十四小时进行人体光合作用,觉得什么都不穿实在是太健康了。

「莫非定律」在我身上屡试不爽。

有几次房子的女主人回到家,我正好在洗澡,她便迫不及待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跟我聊她此次出门云游四海的所见所闻。

「柯老师,你在洗澡喔!我回来啦!」师父宏亮的声音。

「啊!靠…不,师父好!」我大吃一惊。

「哎呀,柯老师,我有拿几个素粽回来给你吃喔,放在桌上。」

「太好了,我会吃的!」

「要趁热吃啦,冷掉了就要用电饭锅再炊耶,很费电。」

「好!我一洗完就会去吃!」

死定了我,我什么都没穿,要怎么出去啊!

然而这种没重点的家常对话可以连续进行十几分钟不停,而师父每次都杵在浴室门口跟我聊天,两个人像在比赛耐力。看是我先出浴室,还是她脚酸先走人。

越聊,省钱至上的师父就越心急。

因为…含水含电两千块啊!

「柯老师,你已经洗十五分钟了耶。」师父的声音贴着门板。「啊,我刚刚去跑步,所以今天比较脏啦!」我洗到手指皮肤都皱了起来。

「男孩子青青菜菜洗一下就很干净了啦,快洗完快出来!」

「好好好!很快就好啦!」

我怎么出去啊?

我一出去,妳好不容易修炼的道行不就毁于一旦了吗?

有时候我甚至得假装我在浴室里泡澡泡到睡着(师傅!我想在浴缸里睡一下!),或我谎称我临时起意要大便(师傅!我这一落屎,不知道要喷多久啊!),将不知为何很想亲眼目睹我出浴的师父逼到放弃。

从门缝中确认清场,我才用火烧屁股的速度冲出浴室,一路狂奔回房间着装。

甫升大四的毛毛狗,暑假一个礼拜总有三天要来找我。为了攒生活费,她在新竹的少年之家担任短期的国文老师,有时我载她去上班,就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写小说等她下班。

比起偷偷住在八舍,到了这个阶段总算是光明正大住在一起。

对我表面上宣称准备研究所重考,却满脑子写小说,毛毛狗显得忧心忡忡。

「公公,你要不要等考上研究所以后再写呢?」花市,她捞着小金鱼。

「我…我先写完语言再开始准备啦。」我蹲在一旁吃鸟蛋。

「你保证吗?」她抬胖胖的脸。这阵子又胖了不少。

「嗯,一写完就开始念。」我把最后一口塞进嘴里,含糊地说:「一定。」

暑假的尖峰,当地学校辅导课一过,我就必须停止赤身裸体的豪举。

一大早,四个升国二的家教学生就会拎着早餐,自行拿钥匙开门进屋,拖鞋劈里啪啦地冲上二楼拍打我房间的门板,大叫:「柯老师起床!柯老师起床!」

总是熬夜写小说的我,只能在房间里虚弱地唉唉叫:「你们先做一张测验卷啊,写好再叫我起床啊」

等到我蓬头垢面地打开门,四个家教学生已经将英文考卷写好、改好,等着我一边吃早餐一边讲解。

搞定他们后,我便开始写小说,他们就在旁边算数学、写理化,共享一张大桌子。

「柯老师,你到底在写什么啊?」一个小鬼咬着原子笔盖。

「写小说啊。」我目不转睛看着计算机屏幕。

「你会写小说?」第二个小鬼狐疑。

「我还会大便咧。」

「那你都没有在准备研究所考试喔?」

「也不算没有啦,毕竟我是天才,保持有在动脑就行啦。」我胡说八道。

接近中午,这些小鬼就会心满意足地撤退,而我终于可以好好睡个回笼觉。睡饱了再去租书店看个漫画,如果毛毛狗正好来找我,就干脆骑车到竹北看场二轮电影,或是两个人一起去游泳。

毛毛狗很好笑,她以前是学过游泳的,却只学会了仰泳就停顿没学下去,因为她傻呼呼地说:「躺着游泳很舒服啊!」

躺着游是很舒服啦,但可没办法减肥。毛毛狗跟我在一起三年半,被我拖累吃宵夜的坏习惯,渐渐出现北极熊的线条,挑裙子时常常挑到生气不买。

「毛,我真的不介意啊,胖得很可爱也很ok啦。」

「可是我介意!」

为了毛毛狗的自尊心,我们得展开特训。

即使我自己的游泳姿势距离「标准」有一光年的距离(用蛙式的踢脚,配合蝶式的手势,身体却诡异地贴近池底滑行、再斜射出水面换气,堪称乱游界里的翘楚),但为了教毛毛狗最简单的蛙式,我只好观察附近的高手是怎么张手踢腿的,再依样画葫芦教给毛毛狗。

毛毛狗拥有我这辈子最欠缺的耐心,一遍一遍矫正姿势,慢吞吞地拨着水。

「公公,我每次换气都好怕会喝到水喔。」她沮丧地喘着气。

「别怕,喝水就喝水了,拉肚子也正好减肥。」我轻轻托着她的身体:「继续!」

毛毛狗前进的速度真的很慢,但总是没有放弃。

在我游完一千五百公尺后,她还是像一只小海龟一样在水里颟顸前进。

头发还是湿的,肚子饿得要命,我们骑车回租屋。

「我真的可以学会换气吗?」毛毛狗疲倦地贴着我。

「一定可以的,因为妳那么努力。」我想着,机车是不是又该加油了?

每天黄昏,我都不自觉心惊肉跳。

四个家教学生又会围着正在写小说的我,又拉又叫地嚷着:「柯老师!走!」

「走什么啊?」我装傻,或装累,或装出小腿抽筋的症状。

「去跑步啊!」

「这么有意义的事,你们去做就可以了。」

「不行啦柯老师,我们想跟你一起跑啦!快点走了啦!」

十次有九次我耐不住四个小鬼的死皮赖脸,只好跟他们去附近围绕着溪水建造的巨大产业道路慢跑。

这些小鬼从小跑到大,估计在五分钟之内我就会被精力充沛的他们甩得老远,独自一个人在后面边跑边思考…人类为什么要折磨自己的问题。

有一天,脚下的滚来滚去的球终于甘愿了。

我在沙漠里架了一道门,好整以暇将球轻轻踢了进去。

语言,生平第一部小说,浩浩荡荡一共十万个字。

我寄出稿子,夏天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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