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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意外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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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内图连看都没看这个人一眼,把他的杯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又镇静地把它放在桌上。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可恶的红种人?”那无赖问,“我想知道,你在这儿干什么勾当。你蹑手蹑脚地到处乱走,想做密探?红种人偏袒恶棍胡亚雷斯,他的皮也是红的呢。我们却站在马克西米利安皇帝一边,会把挡我们路的每个印第安人吊死。如果你不立刻赞同‘马克斯皇帝万岁’,我们就把这根绳子套上你的脖子!”

就是现在阿帕奇人也没说一个字。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混蛋,你懂我的话吗?我要你回答!”现在那无赖冲他喊叫,一边把拳头放在他的肩膀上。

这时印第安人灵活的身体快如闪电地猛然跳起来。

“回去!”温内图命令道,“我不会容忍一只丛林狼向我曝叫。”

丛林狼是一种胆小的草原狼,它通常被看成是一种可鄙的动物。印第安人想表达他们极度的轻蔑时,就用这个骂人的词。

“一只丛林狼?”那个无赖喊道,“这是一种侮辱,我要马上给你放血。”

布莱思拔出手枪。但这时出现了他没预料到的情况:阿帕奇人从他手里打掉了武器,抓住他的脸部,把他举起来,向着窗户扔去,窗户立刻碎了,并同他一起向街上飞去。

事情发生的比人们能讲述的快得多。窗户的格格声,狗的嗥叫声,布莱思的同伴们气急败坏的咆哮声,这一片喧嚣都被温内图的声音盖住了。他向无赖们走去,用手指向窗户。

“你们中还有一个想出去吗?他可以说明!”

温内图走得离一只狗太近了,那畜牲想张嘴咬他一口,却被这个阿帕奇人踢了一脚,它哀号着蜷缩到了桌子底下。温内图手中没有武器,他靠人格制服所有人。

这时门被闯开了,被扔出去的布莱思走了进来,他的脸被玻璃碎片弄伤了。他拔出了刀子,暴怒地喊叫着向温内图扑过去。阿帕奇人只轻轻向旁一闪,飞快地一把抓住了拿刀子的手。然后他像刚才一样抓住这个人的髋部,把他举起来摔到地上,那无赖倒在那里不省人事。没有一个无赖打算跟战胜者再动手。温内图平静地伸手去拿他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他招呼店主,因为店主已战战兢兢地退出去了。温内图从腰带上解下一个皮袋,把一个小小的黄色物体放在店主的手里。

“这是啤酒和窗户钱,主人先生!您看,红种人的战士付了他的账。但愿您也从这些白人绅士那里得到您的钱。他们不愿容忍一个红种人在旁边。”温内图走了——但不是因为他怕他们,而是因为他看出,这些白人只有肤色是浅色的,灵魂却不是纯洁的。他不乐意跟他们在一起。

他抓起他的银卡宾枪离开了这个地方,没有再看什么人一眼,连我都没有看。

现在无赖们又活跃起来,尤其是他们的好奇心看来竟比他们的怒气、他们的羞愧以及他们对失去意识的同伴的关心还要大。他们首先问店主得到了什么。

“一块金子,”他回答说,一边给他们看那个至少有欧洲榛子那么大的纯金块,“至少值十二美元。用这个赔窗户绰绰有余。窗户又旧又脆裂,玻璃上有几处裂缝。那个印第安人看起来整个袋子都装满了这种金块。”

无赖们对此表示了他们的不快,一个红种人竟有这么多的金子。金块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上,被按它的价值估价。我们利用这个机会付了我们的酒钱离开了。

“那么,您对那个阿帕奇人怎么看,先生?”当我们平安地到外面的时候,老死神问我,“能有第二个这样的印第安人吗?无赖们在他面前避之惟恐不及,就像麻雀看到了鹰。多么遗憾,他那么快就不见了!我们本可以跟着他。我极想知道,他在这儿干什么,他是在城外露宿还是已在一家客栈里住下。他一定将他的马安置在了什么地方,因为一个阿帕奇人没有马是不可想象的。此外,先生,您也没有把您的事情搞糟。我差点儿都害怕了,因为同这样的人打架总是危险的。但您对付那条凶猛的狗冷静而机敏的方式使人猜测,您不会太长时间还是一个新手的。不过现在我们到了我们住处的附近了。我们进去吗?我想不。像我这样的老捕兽人不喜欢给夹在墙中间,我最喜欢头上是自由的天空。我们最好还是在这美丽的马塔戈达稍稍转一转。我不知道,我们会怎样用别的办法打发掉时间。或者也许您喜欢做一个小游戏?”

“不。我不是演员,也无意成为一个演员。”

“是这样,年轻人!但在这里几乎每个人都在演戏,到进入墨西哥情况还会糟得更多——让我们享受一下散步的乐趣吧!然后我们吃饭,并准时躺下睡觉。在这个受到祝福的国家里人们真的从来都不知道,人们另一个晚上是否会或在哪里就寝。”

“也许还不会这么糟吧!”

“您不可以忘记,先生,您是在德克萨斯,它的情形还远不是井然有序的。例如我们计划到奥斯汀去,但我们是否能到那里,是很成问题的。此外我们还得考虑到这个吉布森突然产生的念头。如果他竟然还是想了起来,中断去奥斯汀的航程并在某个地方下船,我们就被迫做同样的事情。”

“但我们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下了船?”

“通过询问。小汽船在科罗拉多河上走得不急,人们在这里不像在密西西比河上和别的地方那样匆忙。在每个地方我们都会剩下短短的十五分钟进行我们的调查。我们甚至可以为此做好准备,必须在随便哪个既没有一座城市也没有随便一所客栈的地方上岸。”

“那在这种情况下我的箱子怎么办?”

老死神在我提问时放声大笑起来。

“箱子,箱子!”他叫道,“一个箱子就是一种过时的累赘。哪个明智的人随身拖着这么一件行李!用眼前必需的东西装备您,所有剩下的您在需要时再买!您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箱子里?”

“衣服、内衣、梳子、刷子、香皂、化装用具等等。”

“这都是十分漂亮的东西,但人们到处都可以弄到。在它们不能被买到的地方,那就不存在这样的需求。人们穿着一件衬衣,直到人们不再需要它了,然后就买一件新的。装饰用品吗?别生气,先生,发刷和指甲刷、润发油、胡子油和同样的东西只会毁坏男人的形象。化装用具?它们可能在您现在到过的地方发挥作用,但在这里却再也不会了。在这里您不需要藏到假发后面去,这种浪漫的胡闹不会令您达到目的。在这里要,您一发现吉布森,就用力抓住。而且——”

老人站住了,从头到脚打量着我,做出一个轻松愉快的鬼脸,然后继续说:

“——像您这样站在我面前,您可以出现在最讲究的女士的房间里或某个剧院的正厅前排座位上。但德克萨斯同一个女士的房间或一个剧院的包厢没有最起码的相似之处。二三天之后您华丽的西服就会破烂不堪地吊在您身上,您漂亮的大礼帽就会变成一架手风琴的样子,这是会很容易发生的。您知道吉布森会向哪里去吗?呆在德克萨斯不可能是他的意图。他想消失,也就是必须得将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界抛在身后。他选取了到这里的方向,这就不容置疑,他想去墨西哥。这骗子可以在这个国家的混乱中潜藏下去,没有一个人,连警察也不会帮助您揭发他。”

“也许您是对的。但我想,如果他真想去墨西哥,他就会径直到那里去了。”

“胡说!吉布森得尽快离开新奥尔良,这使他不得不乘坐第一班开出的船。此外墨西哥的港口被法国人占领着,你知道吗?他是不是想从他们那里知道什么?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走陆路,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够聪明,在较大的地方不太过分使人注意。这样他也可能避开奥斯汀,在这之前就已经下了船。他去格兰德河,当然是骑马,经过没怎么耕种的土地。您想带着您的箱子,您的大礼帽,穿着这身华丽的西服追踪他到那里去?如果这是您的意思,我不得不取笑您了。”

我很明白,他是对的,但可怜巴巴地低头瞅着我的好西服,却使我感到有趣。这时他笑着拍了我的肩膀。

“别伤心。放心扔掉这些不中用的衣服,在这里找一个商人,卖掉您所有无用的废物,购置别的衣服!您一定得有一件结实耐穿的捕兽人的衣服。我猜,您有足够的钱?”

我点头。

“那么,这样一切都好了。”他宣布说,“扔掉微不足道的东西!您会骑马和打枪吧!”

我说会。

“您也得有一匹马,”老人继续说,“但人们是不在海滨这儿买的。这里马又贵又不好。在陆地上每个农场主都会出让给您一匹马,但不是连带着也有一副马鞍。马鞍您得在这儿买。”

“哎,天哪!我也许应该像您一样到处跑,背上背着马鞍?”

“当然。为什么不呢?您大概在人前感到害臊?我背着一副马鞍碍着谁了?谁也没有!如果我愿意,我会拖着一只沙发跟我到处走,这样我在大平原或原始森林就可以偶尔在上面休息休息。谁对此发笑,我就给他一个叩鼻,使所有可能有的恒星在他眼前发光。人们只有在干了一件不公正的事或一件愚蠢无聊的事时,才必须感到羞愧。假设吉布森和威廉-奥勒特在某个地方下船了,买了马并从那儿骑马跑了,那您就会看到,手边马上就有一副马鞍对您是多么有利。做您想做的事!但您如果真的希望我在您身边,就接受我的建议。您快点儿决定吧!”

他说了这些话,并没先等着我的决定,相反却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转过来,对着一座有一个大商店的房子,在商店上面可以读到用一码高的字母写的“百货店”,并把我拉到门口去。在那里他推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到了店里,然后他会心地微笑着从后面挤过来。

店很大,真的包括所有人们在这里的情况下会需要的东西,甚至有马鞍和枪。

接着发生的事,惟有他才做得出。我简直像一个小学生,同爸爸站在定期集市的货摊前,只可以犹犹豫豫地表达自己的愿望,然后必须接受有经验的爸爸选出的东西。我也平静地忍受这种管束,自觉地扮演新手的角色,老人认为我就是新手。那时我就已经期待着他终于会认识到他的错误的时刻。

老死神一开始就提出了要求,商店的主人必须连同接受我的日常便服和我箱子里的全部东西代替付款。那个人乐意立即派他的仓库管理人去取箱子。我的东西到场后就被估价了,于是老死神开始为我挑选。我得到一条黑色的皮裤,一双带马刺的高统靴,一件红羊毛贴身衬衣,一件同样颜色、有无数个口袋的背心,一条黑羊毛围巾,一件没有染色的鹿皮制的猎装,一条皮腰带,它有两只手宽,里面是空的,子弹袋,烟袋,烟斗,指南针和二十样别的必需的小东西,脚上的布片代替了袜子,一顶巨大的宽边墨西哥草帽,一条中间有一道缝的羊毛被,好将脑袋塞过去,一根套索,火药角,打火机,长弯猎刀,带口袋和马笼头的马鞍,以及第二只左轮手枪,然后就是长枪。老死神不是革新的爱好者。他将所有最新出的枪推到一边,抓起了一枝老来复枪,别人几乎不会去理会它。在他以一个行家的神色检验过它之后,他给它装上弹药,走出去到商店门前,对着远处一所房子的山墙装饰射击。子弹打中了。

“好!”他满意地点头,“这个就行。这枝枪曾在可靠的人手中,比人们现在用卡宾枪这个名字使其增光的所有废物都更有价值。我估计,这枝枪是一位能干的师傅造出来的,并希望您给他带来光荣。就只需要一个子弹模子,然后我们就算完事了。子弹我们在这里也可以得到。我们现在就回家去,浇铸一些储存的子弹。”

在我还为自己挑选了几样小东西之后,像手帕之类,老死神认为那是完全多余的,我必须走进旁边一间小屋换衣服。当我回到商店之后,老人满意地打量着我。

我暗自希望他会背着马鞍,但他没想起来。他把事都推在我身上,把我推了出去。

“嗯!”他在外边满意地微微一笑,“现在看看,您是不是需要感到羞愧!每个有理智的人都会认为您是一位明智的绅士,不明智的人说的,跟您鬼都不相干。”

现在我说不过老死神了,必须耐着性子把我的重负拖到旅店去,而他则骄傲地走在旁边,无论如何,看到我作我自己的搬运工,使他暗自感到有趣。

在旅馆里他立刻上床睡觉了。我却又一次出去了,去找温内图。刚才没有搂住他的脖子,现在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与他重逢的机会。我已经为此感到多么高兴。我的朋友怎么到马塔戈达来了?他想在这儿干什么?为什么他表现得像不认识我?这一定有原因。

温内图无论如何也打算跟我说话,就像我渴望能同他交谈一样。也许他在某个地方等我。因为我了解他的习惯,我就不难找到他。他肯定观察了我们并看到我们走进了旅馆,因此可能在附近找得到他。我到房子的后面去,它连着空阔的田野。不错!在几百步远的地方我看到他靠在一棵树上。当他注意到我时,他离开了站的地方,慢慢向森林走去。我跟着他。在他等我的衬底下,他脸上喜形于色地向我迎了过来。

“我亲爱,亲爱的兄弟!出乎意料地看到你使我多么快乐!当黑夜过后阳光出现,清晨就是这样高兴的!”

他将我拉过去并拥抱我。

“清晨知道,太阳一定会来,”我答道,“我们却不能预料到,我们会在这里相遇。我多么高兴又听到你的声音!”

“是什么使你来到这座城市?你在这儿有事,或者你在马塔戈达登陆,是为了从这里到佩科斯河我们那儿去?”

“我在这儿有一件任务要解决。”

“你可以对我讲讲这个任务吗?对我讲述一下,从我们分手之后你都在哪里吗?”

温内图将我拉进森林更深处,我们在那里坐下了。我坐在他旁边,向他讲述了我的经历。我讲完之后,他严肃地点头。

“我的兄弟,你从我们上次分手之后经历了很多,而我却没经历什么特别的事情。我不得不到处骑马周游,拜访阿帕奇人的部落,阻止他们过急的步伐,因为他们想到墨西哥去,在那里参加战斗。你听说过胡亚雷斯,那位红种人的总统吗?”

“是的。”

“谁有理,他还是拿破仑?”

“胡亚雷斯。”

“我的兄弟跟我想的一样。我请求你,不要问我在马塔戈达这里干什么。我甚至在你面前也不能说,因为我向胡亚雷斯发誓保守秘密。尽管你在这里碰到了我,你还是会去追踪那两个你要找的白人吧?”

“我不得不这样做,如果你能陪伴我,我会很高兴的。这对你来说不可能吗?”

“不可能。我得履行一项义务,它同你的任务一样重要。今天我还得呆着,但明天我就乘船到拉格兰奇去了,我从那里经过英奇堡到北里奥格兰德州去。”

“我们乘同一艘船,我只是不知道有多远。就是说明天我们还会在一起。”

“不。我不想让我的兄弟卷入我的事情中去,因而我先前装作不认识你。我也是因为老死神没跟你说话。”

“你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你是老铁手吗?”

“不。这个名字在我们中间还根本没有提起过。”

“他肯定知道老铁手这个名字。你现在离开久了,因此不知道在西部是多么经常地说起你。老死神一定已经听说过老铁手。但他看来是把你当做一个新手了?”

“当然是这么回事。”

“这样以后会有一个大的惊喜,当他听说这个新手是谁的时候。我不想扫你的兴,我们在船上不会相互交谈。如果你找到了奥勒特和他的诱骗者,我们就会有更长的时间在一起了。你会到我们这儿来吧?”

“那当然!”

“那我们现在分手吧,这里有白人等着我。”

温内图站起来。我必须尊重他的秘密,跟他告别了,但愿只是很短的时间。

第二天早晨老死神和我租了两匹骡子,我们骑着它们出去到木排那里,小汽船正等着旅客们。牲口上放着我们的马鞍。

汽船是一艘吃水浅的小艇,完全按照美国式样建造的。已经有很多乘客在上面了。当我们将马鞍背在肩上走过船舱板上甲板时,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

“好家伙!来了一对两条腿、带马鞍的骡子!你们看到过这样的玩意儿吗?让路,大伙儿!让它们进来到房间里去!这样的牲畜不充许呆在绅士们中间!”

我们熟悉这种声音。配有一个顶盖的一等位置中最好的座位已被昨天同我们起了冲突的无赖们占了。昨天大声的叫嚷者,他看起来是他们的头目,用这种新的侮辱迎接了我们。我随老死神行事,因为他平静地听凭这些话说着,我也像没听到它们一样。我们在那些家伙对面坐下,将马鞍推到我们的座下。

老人坐舒服了,掏出一只左轮手枪,扣上扳机,把它放在身上。我也在学他的榜样。无赖们把头凑在一处,一块儿偷偷地议论,但却不敢再使人听到大声的侮辱。他们的狗,现在里面当然少了一只,今天也被带上了。布莱思用极其敌视的目光注视着我们。他的姿态是扭曲的,不管怎样是因为穿宙飞过以及随之而来的温内图不那么温柔的对待,他的脸还显示出碎裂的窗玻璃新刮的痕迹。

当售票员来问我们想到哪里时,老死神告知是哥伦布这个地点,我们付了到那里去的钱。必要时我们可以在那里继续我们的航程。我的陪同者的看法是,吉布森不一定到奥斯汀去。

当另一个同行者到的时候,钟已经敲过了第二次——是温内图。他骑着他的“旋风”——一匹出色的、带着印第安式马笼头的黑牡马——到了甲板上才从马鞍上跳下来,牵着他的马到前甲板上,那里为乘客携带的马匹搭了一个有肩膀高的用木板隔开的房间。然后他看来没有理会什么人,平静地在旁边船栏杆的护栏上坐下来。无赖们清嗓子,大声咳嗽,想将他的目光引过去,却是徒劳。他靠着他的银卡宾枪,半侧着身子对着他们坐着,看来是对他们视而不见。

现在最后一次敲钟了。又等了一会儿,看是不是还有乘客来,然后轮子转动了,船开始了航程。

我们的旅行看来将一路顺风。直到沃顿船上都笼罩着普遍的宁静气氛,在那里只有一个人下了船,但却有很多乘客上船。老死神到岸上去了几分钟,向那里的督察官打听吉布森的情况。他得知,没有两个与他的描绘相符的人在这里下船。他的探询在哥伦布也得到同样的结果,因此我们在那里付了继续去拉格兰奇的钱。从马塔戈达到哥伦布,已经是下午不早了。在这段很长的时间里,温内图只离开过他的座位一次,去给他的马汲水,喂它玉米粒。

无赖们似乎已忘记了他们对温内图和我们的怨恨。他们当时忙于同新的旅客周旋,但大都受到了拒绝。他们对他们的政治观点感到很得意,询问每一个人的观点并辱骂所有与他们观点不一致的人。以致于人们都避着他们,不愿跟他们打交道。这肯定也是他们不跟我们打架的原因。他们指望不上获得支持。

在哥伦布许多有和平思想的人离开了汽船,另一种类型的人上了船。就这样连一伙大约十五到二十个喝醉的人也踉踉跄跄地过了船舱板,他们使人有种不祥的预感,并受到无赖们狂热的欢迎。几个刚上船的加入了他们一伙,不久人们就可以观察到,暴徒们现在占了优势。那些家伙们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也不问他们会不会使别人感到不舒服,在安静的旅客中间横冲直撞,无所不为,他们想表明,他们感到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船长任他们吵闹,他也许以为,最好是不理会他们。只要他们不干扰他领导船只,他不管旅客们会怎样保护自己不受侵犯。他脸上没有一点儿美国佬的特征,体形是圆滚滚的,人们在美国人那里很少见到,在他面颊红润的脸上老是展开着一个好脾气的微笑,按照我的判断,这微笑表明了他有真正的德国血统。

大部分无赖到冷饮室去了。从那里传来粗野的喧嚷声,瓶子被摔成碎片。然后一个黑人大叫着跑出来,肯定是服务员,他爬上去找船长,在船长面前诉说他几乎使人听不明白的抱怨。我只听到了他被用鞭子打了,以后会在一个烟囱上被吊死。

现在船长已经显出一副更加怀疑的神色。他看了看船的航向是不是正确,然后就下去要到冷饮室去。这时售票员迎面向他走来。在我们的附近这两个人相遇了,我们听到了他们说的话。

“船长,”售票员报告说,“我们不可以再袖手旁观了。那些人计划要干坏事。让那边那个印第安人上陆吧!他们想吊死他,他昨天同他们中的一个动过手。此外有两个白人在这里,我只是不知道是哪两个,他们要受私刑,因为他们昨天在场。据说他们是胡亚雷斯的密探。”

“好家伙!这就严重了。会是哪两个人呢?”

他的眼睛审视地扫来扫去。

“是我们,先生,”我断然报名说,一边站了起来,向他们走去,“我的同伴,在那边的那个和我。”

“您?嗯,如果您是一个密探,我就会把我的汽船当早点吞下去了!”他说,一边打量着我。

“我也没想到。我是德国人,一点儿也不关心你们的政治。”

“德国人?那我们就是同乡了。我叫霍费尔,在内卡河开始了我第一次航行。您不会有事的。我会马上靠岸,这样您就会安全了。”

“那我不配合。我无论如何得乘这条船继续走,不能耽误时间。”

“这样?很好。请等一等!”

他到温内图那里去,对他说了什么。这个阿帕奇人一声不吭地听他讲,轻蔑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船长回到我们这里来,神色沮丧地通报:

“我料到了。红种人头脑顽固,他也不想上陆。”

“那他连同这两位先生完了,因为无赖们会动真格的,”售票员忧虑地说,“我们汽船上的几个人敌不过这样一帮无赖。”

船长低头沉思。终于他好脾气的脸上愉快地动了一下,就像他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他向我和老死神转过身来。

“我要捉弄一下那些无赖,但你们必须完全按照我要求你们的那样去做。首先不使用武器!把你们的枪塞到那边凳子底下跟马鞍放在一块儿!抵抗只会将事情弄糟。”

“见鬼!我们应该心平气和地受私刑吗,先生?”老死神快快不乐地咕哝。

“不。你们克制一点儿!在适当的时刻我的办法会起作用的。我们想通过洗一个澡使这些恶棍清醒清醒。你们相信我!我现在没有时间做过多的解释。那些家伙已经走近了。”

现在那帮人真的从冷饮室出来了。船长很快从我们那里退避开,并轻声向售票员下达了几个命令。售票员急忙到舵手那里去,在他那里站着两个船上的水手。一会儿工夫以后我看到他忙着向更安静的乘客们低声耳语,传达着秘密的指示,但我却不能继续注意他了,因为我和老死神被无赖们盯上了。在以后的十分钟里我只注意到,旅客们在前甲板上尽可能紧密地聚集到了一块儿。

那些醉醺醺的无赖刚一上甲板,我们两个就被他们包围了。我们已经按照船长的指示把枪放在一旁了。

“就是他!”布莱思喊道,一边指着我,“支持胡亚雷斯的北方州的密探!昨天他还是衣冠楚楚的绅士,今天却穿上了一身捕兽人的衣服。他为什么化装?他杀死了我的狗,他和他的陪同者用他们的左轮手枪威胁我们。”

“他是密探,是的,密探!”其他人乱哄哄地喊道,“化装就是证明。他是德国人!组成一个陪审团!他必须被绞死!打倒北方州,打倒北方佬和他们的子孙!”

“你们在下面闹什么,绅士们?”这时船长从上面向下喊道,“我要求船上安静和有秩序。不要打扰乘客!”

“闭嘴,先生!”那帮人中的一个向船长咆哮,“我们也要求秩序,我们会得到它的。留密探在船上是您的职责吗?”

“我的职责是运送出钱乘船的人。如果你们给我捣乱,我就把你们送上岸,你们可以走陆路到奥斯汀去。”

一阵讥讽的、大声的狂笑回答了他。他们将老死神和我挤得那么紧,我们都动不了了。我们提出抗议,但我们的话被那帮粗野的人畜牲般的叫嚷吞没了。他们把我们从一等位置推走,一直到冒烟的烟囱旁,我们要在那儿给吊死。那些烟囱上面配有小铁环,穿着缆绳,正是一个适合吊死人的装置。人们只需放松绳子,将我们脖子固定在那上面,然后将我们缓缓拉起来。

老死神一定很费了一番劲才显得平静。他的手经常伸到腰带那儿去,但他的目光一向船长扫过去,这个人就暗使眼色不让他动手。

“现在,”他对我说,并且是用德语,好不让挤我们的人听懂,“我还会忍受。但如果他们对我太不像话了,只要一分钟他们就会尝到我们的二十四颗子弹。我开始后,您也立刻开枪!”

“你们听到了吗?”无赖布莱思喊,“他们说德语。这就证明,他们是可恶的德国佬,属于最让南方州吃亏的恶棍之流。他们在德克萨斯这里想干什么?他们是密探。我们快点儿了结了他们吧!”

他的建议被呼喊着响应了。船长向他们发出一个严厉的警告,但又遭到了取笑。然后他们提出这个问题,是现在审理那个印第安人还是把我们先绞死,他们选择了前者。布莱思派出两个人去把温内图带过来。

因为我们四周都被人包围了,我们就看不到温内图了。我们只听到一声大叫,温内图把派去的一个人打倒了,把另一个人从船上扔了出去。然后他隐入了用薄钢铁制成的售票员的小房子,它在轮箱的旁边,有一扇小窗户,现在他的银卡宾枪的枪口从里面伸出来。这个变故造成了一种可怕的喧闹。所有人都跑到船栏杆边上去,他们向船长叫喊,派一个人到小船上,将被扔到水里的人捞上来。霍费尔满足了这种要求,向一个水手示意。这个人跳进固定在船后甲板上的小船,解开缆绳,向那个呼哧呼哧地喘气和劈劈啪啪地打水的无赖划去,他会一点游泳,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浮在水面上。

我和老死神独自站在那儿,暂时谈不上什么吊死了。我们看到舵手和其他船员的眼睛望着船长,他示意我们向他走近些,压低声音说:

“注意,朋友们!现在我让他们洗澡。安静地呆在船上,不管发生什么!但要发出尽可能多的嘈杂声!”

霍费尔命令停船,船被慢慢地向侧面推动,向着右岸。那里有一个地方,水溅在一片浅浅的沙洲上。河流从那里直到岸边根本就不深。船长示意——舵手微笑着点头,让船向着沙洲行进。在我们下面发出一声短促的嚓嚓声,一阵撞击,所有的人都摇晃起来,许多人甚至摔倒了——我们稳稳地坐着。这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小船引到了船上。安静的乘客们都被售票员通知了,但却按照约定叫嚷起来,就像他们得忍受极度的恐惧一样。其他相信是一次真正的事故的人,叫得更是起劲。这时第二个水手在后面出现了,看起来充满惊骇地向船长跑去并嚷道:

“船仓进水了,船长!暗礁把龙骨在中间撞成了两半。两分钟后船就沉了。”

“那我们完了!”船长叫道,“谁能逃命就逃命吧!水一直到岸边都很浅。快下去吧!”

他急忙从他的位置上跑下去,扒下上衣、背心和帽子,心急火燎地脱下靴子,从船上跳下去。水只到他的脖子。

“下来,下来!”他大喊,“现在还有时间。如果船沉了,它就会在它的漩涡里埋葬船上的一切!”

船长是第一个自救的人,他在此前脱了一半衣服,这一切没有引起一个无赖的注意。恐惧攫住了他们,他们跳下船,费力地尽快到岸边去,没有注意到船长急忙向船另一边,背对着岸的一边游去,并抓着一根很快放下来的缆绳又上了甲板。船上现在清除了讨厌的好滋事的人,在一分钟以前被恐怖笼罩的地方,现在响起了一阵响亮愉快的笑声。

就在第一批游泳者上岸的时候,船长下了开船前进的命令。吃水浅、底部建造得又宽阔又结实的船没有受到一丁点儿损害。霍费尔将他的上衣像一面旗子一样挥动着,向着岸边喊过去;

“一路顺风,绅士们!如果你们又有兴趣组成一个陪审团,那就把你们自己吊死吧!你们还在船上的东西,我会在拉格兰奇寄存。你们在那里取吧!”

可以想象,这些讥讽的话给受愚弄的人留下了怎样的印象。他们暴怒地号叫,要求船长立即重新接纳他们,用合发、绞死和别的恐吓手段相威胁,是的,只要他们没有变得湿漉漉的。他们甚至向汽船开枪射击,但却没有造成一点儿损害。最后一个人在无可奈何的盛怒中向船长号叫:

“狗东西!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回来,然后把你吊在你自己的烟囱上!”

“好的,先生!那就请上船吧!但在那之前祝你们顺利!”

现在我们充满了力量,加快航速继续行驶,好弥补耽误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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