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公服,穿上福字纹的熟罗袍,头戴一顶浩然巾,孔有德兴冲冲地去逛最热闹的大市口。www.mengyuanshucheng.com他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很像走南闯北的客商,很是<a href=http://fengguang.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风光</a>。帅爷放他两天假去四处见世面,特地嘱他<a href=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不</a>可撒野生事。别说帅爷的话对他从来是金科玉律,只看这天子脚下的威严也把他镇住了,不由他不凛然生畏,事事小心,早早就下鞍牵马步行了。
他出生在辽东苦寒的乡间,后来从军打仗,不是深<a href=http://liucixin.zuopinj.com/557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山</a>荒野,就是茫茫大海、海上孤岛,虽说豪雄之至,实在也孤陋寡闻。初到登州,民居稠密,市面繁富,人物俊秀,已使他赞叹不已,以为前所未见;这次来到京师,更是话也说不出来了,眼睛也不够使了:老天爷!山一样高的城门!蛛网一样密的街巷!蚂蚁般稠的人群……紫禁城里数不清的金顶大殿放光,玉皇大帝住的也不过如此吧?……
越往前走越繁华,人多车马多店铺多,五颜六色,真叫花花世界!他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别说一间挨一间的店铺里,千种万种货物他叫不出名儿,就连那些字号匾额、招牌幌子上的字,他也认不得几个……哎,这边倒有几个眼熟的:那是参将游击的“参”;耳朵鼻子的“耳”;大小的“大”;店铺的“店”。啥叫“参耳”呢?木耳?地耳?……识得四个字,一块招牌,孔有德<a href=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高兴</a>非凡,一把拽住一位路过的读书人,指着招牌高声问,大有卖弄的意思:
“请教请教,参耳味道可好?比得上地耳木耳吗?”
“什么参耳?”那人莫名其妙。
“咦?就是这个参耳大店卖的参耳呀!总不是猪耳朵羊耳朵吧!”孔有德指指招牌。那人瞧了一眼,略一回味,大笑:
“哈哈哈哈!我道又出了怪物,从未听说过!参耳!……那是参茸!懂不懂?参茸大店,人参鹿茸!”
周围的京师人也跟着大笑,无数嘲弄乡巴佬的话向他摔过来。孔有德却不像许多薄<a href=http://songbenqingzhang.zuopinj.com/548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脸</a>皮勃然大怒,只是尴尬地伸手摸摸后颈,随后发出一阵压过所有人的更响亮更有气派的隆隆长笑。京师人被他镇住,反倒不笑了。
一个京师娃娃忽然指着他身后嚷道:“汉子,你的马!脱缰跑啦!”
孔有德高声咒骂着,扭头就追。开春了,这匹强壮的五岁公马早就躁动不安,不是叫声就是气味,引得它离开了主人。孔有德追上它时,它已经闯进离大市口不远的胡同里,冲乱了一长列仪卫队伍,直奔那匹栗色母马,把马背上的持旗兵撞下马鞍,竟亢奋地堂而皇之地扬蹄伏了上去,激起一片嘶叫喝叱和粗鲁猥亵的大笑。栗色母马拼命踊跃,踢打后蹄,混乱哄闹片刻,这个“强奸未遂犯”终于被一名骑手制服,紧紧勒住缰绳,另有人挥大木棒照着马身狠狠击下去。小公马乱晃着一头鬃毛,暴跳嘶叫,声音凄惨又委屈。
孔有德心疼不过,跳过去一把攥住胳臂粗的木棒,赔着笑脸:“爷们行行好,饶它这一回……”
“啪!”一鞭子朝孔有德头脸抽过来,他一愣,面颊顿时火辣辣地疼!他瞪眼吼道:“怎么打人?不讲理吗?……”
“啪!”又一鞭子抽在孔有德身上!持鞭人恶狠狠地说:“头一鞭打你擅闯仪卫,这一鞭打你不服管教!”“啪!”孔有德腿上又挨一鞭,“第三鞭打你目无尊长犯上作乱!天子脚下岂容你这野种撒泼耍赖!讲理?这就是理!”
旁边有人答茬儿:“再赏他两鞭!竟调教出这样的下流畜生!”
“想必他也是个下流坯!”一句话招来一通怪笑,深深的胡同里笑声延绵不绝。孔有德又羞又怒,脸涨成紫茄子,想要发作,但对方声势浩大,不知什么路数,自己应了帅爷嘱咐,决不敢在京师闯祸,只得强压怒气,又挨了他两鞭。幸而大门深处一递一声地由远而近传出口令:
“上马!——”
“上马!——”
“上马!——”
…………
仪卫兵们这才撇开孔有德,纷纷登鞍上马排好队列,挺胸凹腹地稳坐等候,一片寂静。寂静中又传来一声大喝:“走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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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胡同里犹如响了一声闷雷,数百仪卫兵可着嗓子同声大吼;跟着,胡同口的开道锣“嘡嘡”响,整个队列河水似的向前流走。队伍中段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轿前有银浮屠顶、黑色茶褐罗绢三檐伞盖,轿后有青圆轿扇、红圆轿扇各四副,之后又是无数带刀卫兵,好半日才过完。
好威风!好气派!孔有德呆呆地望着,暗自庆幸事情没有闹大。不料有人喊他的名字,倒叫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那人从大门口跳下石阶朝他跑过来,竟是营里经管采买事务的偏将李九成!
“孔爷!果真是你!”李九成细眼削颊断续眉,鼻侧两道又深又弯的法线纹法线纹:相面法称鼻翼至嘴角的纹路为法线纹。里抖出笑意和惊奇,“你怎么也来了京师?”
“随帅爷来的。你呢?不是去口外买马的吗?”
“帅爷也来了?我是想省几个买马钱,才在京里找门道,找到这侯爷府的。府里执事跟口上管马市的有交情……咦,你这脸上……”
孔有德一摸,脸上凸出长长的鞭痕,自己三品游击竟受此羞辱,登时心头火起,张口就骂:“他奶奶的,打马又打人,这帮王八蛋,太横了!……”李九成赶忙捂住他的口:“快别说了!”他回头左右瞧瞧,压低了嗓门:“方才我远远地都瞧见了,可没认出是你!亏得侯爷不知道,也亏得那些仪卫只想寻开心找乐子,没跟你认真,要不然哪,哼!……”
孔有德眼一瞪:“这么厉害?”
李九成拉了他就走,他还不住地回头看,高高的围墙上,只能看到一个个翘角大屋顶和隐隐约约的楼台亭阁。“别看啦!这两三条胡同连成片,都是侯爷府的地界!”
孔有德一伸舌头:“天爷!他是龙子龙孙?”
李九成摇摇头。
“是皇亲国戚?”
“不是。”
“跟咱帅爷一样,进士举人,文武全才?”
“也不是。倒跟你一样,”李九成几乎在耳语了,“从兵卒当起,百户千总地步步升高……”
孔有德脚下一绊,猛地站住,愣了半天,突然打雷也似的吼了一声:“当真?”
李九成吓得一跳:“怎么啦?”
孔有德摸着脸上的鞭痕,陡然间,脸涨得血红,鼻孔翕张,气息粗重地喷出几句不连贯的话:
“他奶奶的!……他能,我就不能?……”
“哎,哎,孔爷小心!孔爷小心!这儿可不是登州,更不是皮岛……”
强光在孔有德虎眼中跃动,有如闪电。他极愤怒又极兴奋:“他是人,我老孔也是人!……走着瞧,他奶奶的!……不把他狗日的比下去,老子不姓孔!”
“老天爷,你就别嚷啦!致这份气干啥哩!……弄点儿伤药敷上吧?”
孔有德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不用!老孔皮厚,片刻就好。走,找个酒楼喝它几盅,我请客!”
李九成满口应承,打量着孔有德的坐骑:“好马!多大?”
孔有德揸开大手:“五岁口。”
李九成哈哈一乐:“怪不得,<a href=http://hanhan.zuopinj.com/8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青春</a>正当年嘛!”
孔有德忍不住也笑了。
李九成凑近低声道:“别说马,旷得久了,人也难受。”
孔有德嘿嘿一笑:“有啥法!”当年李九成父子跟随他一同投奔皮岛毛文龙,后来又在孙元化麾下再次相聚,交情原非泛泛。李九成秀才出身,经过商当过师爷,给人称辽呆子的孔有德出过不少主意,可算<a href=http://xiaorenfu.zuopinj.com/2984/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心腹</a>之人了。此刻李九成隐秘地挤挤眼儿:“等会儿我领你去个好地方解解馋……”
从酒楼下来,两人都是半醉。孔有德原要尽量,出出肚里的闷气。李九成再三拦住,乜斜着眼笑道:“喝醉了可不行!这事原要你开开眼,再饱艳福。醉里过不得瘾可就亏了!”说得孔有德心痒难挠,少喝了五六成。
孔有德跟着李九成在小胡同兜来转去,头都晕了,才到了地方:一棵大柳树刚冒青芽的枝条拂着一带平房,土墙上没窗户,只有几个烧饼大的洞。有人在小洞上张望片刻,便笑嘻嘻地叩门而入。
李九成叫孔有德去瞧。孔有德皱眉道:“这怎么好,青天白日,偷看人家屋里,叫人拿住当贼打!”
李九成用<a href=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力</a>推他:“不碍的!人家巴不得你瞧呢。”
孔有德身材高大,为了凑上洞眼还得矮下身子。只一看,顿时满脸通红,扭头转身就要跳开。李九成用力按住笑道:“尽管看,没事。这是人家的生意。”
孔有德张大嘴:“啊?真的?”
李九成笑得五官都皱到一起:“谁骗你!看中谁,叩门进去要。瞧刚才那人,不是进去了?”
屋里聚着十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全都一丝不挂,想是身上也搽了粉,白光光的像一串大白鱼,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只有两人穿着衣裳:一个满脸谄笑的中年婆娘,一个刚才叩门而入的男人。男人显然老于此道,在这排光溜溜的女人身上乱摸乱掐,女人们娇声笑骂,好一阵子,他才从中扯出一个。中年婆娘笑嘻嘻地接过男人掷给的一串铜钱,把他们送进屋里的另一个门。
女人们散了队形,懒散地在长凳上各自坐下。发现<a href=http://lingshufen.zuopinj.com/374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窥</a>视洞里出现了眼睛,一个个又打起精神,朝着洞口做出她们自认为最拿手最迷人的姿态表情,或扭动腰肢飞媚眼,或捧着高耸的乳房微笑,或哼唱着淫靡的小曲,或举起双臂打舒展,甚至相搂着作交欢状……
孔有德费力地咽口唾沫,嗓子嘶哑了:“走,进去瞧瞧!”他只觉耳朵里“呼呼”乱响,昏头涨脑地闯了进去。婆娘嚷了声什么,女人们挨挨挤挤地在他俩面前列成不整齐的队形,孔有德这身富商打扮,招得女人们嚷成一片:
“大爷,挑俺吧!……”
“大爷,俺能侍候你时候长……”
“大爷,我有新花样,包你不悔,下次还来!”
孔有德眼前一片模糊:无数粉腿粉臂,无数血红的嘴,颤巍巍的乳峰,软塌塌的肚皮,黝暗暗毛茸茸的私处,和着脂粉香、汗酸臭混合的古怪气味,一股脑儿扑向他,缠绕着他,全身的血都烧着了,昏眩的烈焰炙烤得他舌干口燥,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李九成指指屋角:“孔爷,那个雏儿,可好?”
屋角一个赤身少女羞怯地低着头,不敢往女人堆里挤,细瘦的身材还未长成,小小的乳房刚刚鼓成一个小馒首,尖上一点嫩红。看她浑身发抖,孔有德觉着可怜:“太小了……怕还没有十五岁……”
李九成笑得很淫荡:“大哥,羊羔怎么也比老羊好吃,多嫩啊……”他伸手要点那少女,孔有德一巴掌打落,另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就这俩。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