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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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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去公服,穿上福字纹的熟罗袍,头戴一顶浩然巾,孔有德兴冲冲地去逛最热闹的大市口。www.mengyuanshucheng.com他觉得自己这身打扮很像走南闯北的客商,很是<a href=http://fengguang.zuopinj.com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风光</a>。帅爷放他两天假去四处见世面,特地嘱他<a href=http://zhangyiyi.zuopinj.com/225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不</a>可撒野生事。别说帅爷的话对他从来是金科玉律,只看这天子脚下的威严也把他镇住了,不由他不凛然生畏,事事小心,早早就下鞍牵马步行了。

他出生在辽东苦寒的乡间,后来从军打仗,不是深<a href=http://liucixin.zuopinj.com/557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山</a>荒野,就是茫茫大海、海上孤岛,虽说豪雄之至,实在也孤陋寡闻。初到登州,民居稠密,市面繁富,人物俊秀,已使他赞叹不已,以为前所未见;这次来到京师,更是话也说不出来了,眼睛也不够使了:老天爷!山一样高的城门!蛛网一样密的街巷!蚂蚁般稠的人群&hellip;&hellip;紫禁城里数不清的金顶大殿放光,玉皇大帝住的也不过如此吧?&hellip;&hellip;

越往前走越繁华,人多车马多店铺多,五颜六色,真叫花花世界!他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别说一间挨一间的店铺里,千种万种货物他叫不出名儿,就连那些字号匾额、招牌幌子上的字,他也认不得几个&hellip;&hellip;哎,这边倒有几个眼熟的:那是参将游击的&ldquo;参&rdquo;;耳朵鼻子的&ldquo;耳&rdquo;;大小的&ldquo;大&rdquo;;店铺的&ldquo;店&rdquo;。啥叫&ldquo;参耳&rdquo;呢?木耳?地耳?&hellip;&hellip;识得四个字,一块招牌,孔有德<a href=http://jiapingwa.zuopinj.com/2480/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高兴</a>非凡,一把拽住一位路过的读书人,指着招牌高声问,大有卖弄的意思:

&ldquo;请教请教,参耳味道可好?比得上地耳木耳吗?&rdquo;

&ldquo;什么参耳?&rdquo;那人莫名其妙。

&ldquo;咦?就是这个参耳大店卖的参耳呀!总不是猪耳朵羊耳朵吧!&rdquo;孔有德指指招牌。那人瞧了一眼,略一回味,大笑:

&ldquo;哈哈哈哈!我道又出了怪物,从未听说过!参耳!&hellip;&hellip;那是参茸!懂不懂?参茸大店,人参鹿茸!&rdquo;

周围的京师人也跟着大笑,无数嘲弄乡巴佬的话向他摔过来。孔有德却不像许多薄<a href=http://songbenqingzhang.zuopinj.com/5488/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脸</a>皮勃然大怒,只是尴尬地伸手摸摸后颈,随后发出一阵压过所有人的更响亮更有气派的隆隆长笑。京师人被他镇住,反倒不笑了。

一个京师娃娃忽然指着他身后嚷道:&ldquo;汉子,你的马!脱缰跑啦!&rdquo;

孔有德高声咒骂着,扭头就追。开春了,这匹强壮的五岁公马早就躁动不安,不是叫声就是气味,引得它离开了主人。孔有德追上它时,它已经闯进离大市口不远的胡同里,冲乱了一长列仪卫队伍,直奔那匹栗色母马,把马背上的持旗兵撞下马鞍,竟亢奋地堂而皇之地扬蹄伏了上去,激起一片嘶叫喝叱和粗鲁猥亵的大笑。栗色母马拼命踊跃,踢打后蹄,混乱哄闹片刻,这个&ldquo;强奸未遂犯&rdquo;终于被一名骑手制服,紧紧勒住缰绳,另有人挥大木棒照着马身狠狠击下去。小公马乱晃着一头鬃毛,暴跳嘶叫,声音凄惨又委屈。

孔有德心疼不过,跳过去一把攥住胳臂粗的木棒,赔着笑脸:&ldquo;爷们行行好,饶它这一回&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啪!&rdquo;一鞭子朝孔有德头脸抽过来,他一愣,面颊顿时火辣辣地疼!他瞪眼吼道:&ldquo;怎么打人?不讲理吗?&hellip;&hellip;&rdquo;

&ldquo;啪!&rdquo;又一鞭子抽在孔有德身上!持鞭人恶狠狠地说:&ldquo;头一鞭打你擅闯仪卫,这一鞭打你不服管教!&rdquo;&ldquo;啪!&rdquo;孔有德腿上又挨一鞭,&ldquo;第三鞭打你目无尊长犯上作乱!天子脚下岂容你这野种撒泼耍赖!讲理?这就是理!&rdquo;

旁边有人答茬儿:&ldquo;再赏他两鞭!竟调教出这样的下流畜生!&rdquo;

&ldquo;想必他也是个下流坯!&rdquo;一句话招来一通怪笑,深深的胡同里笑声延绵不绝。孔有德又羞又怒,脸涨成紫茄子,想要发作,但对方声势浩大,不知什么路数,自己应了帅爷嘱咐,决不敢在京师闯祸,只得强压怒气,又挨了他两鞭。幸而大门深处一递一声地由远而近传出口令:

&ldquo;上马!&mdash;&mdash;&rdquo;

&ldquo;上马!&mdash;&mdash;&rdquo;

&ldquo;上马!&mdash;&mdash;&rdquo;

&hellip;&hellip;&hellip;&hellip;

仪卫兵们这才撇开孔有德,纷纷登鞍上马排好队列,挺胸凹腹地稳坐等候,一片寂静。寂静中又传来一声大喝:&ldquo;走动啦!&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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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quo;噢!&rdquo;胡同里犹如响了一声闷雷,数百仪卫兵可着嗓子同声大吼;跟着,胡同口的开道锣&ldquo;嘡嘡&rdquo;响,整个队列河水似的向前流走。队伍中段簇拥着一顶八人抬的绿呢大轿,轿前有银浮屠顶、黑色茶褐罗绢三檐伞盖,轿后有青圆轿扇、红圆轿扇各四副,之后又是无数带刀卫兵,好半日才过完。

好威风!好气派!孔有德呆呆地望着,暗自庆幸事情没有闹大。不料有人喊他的名字,倒叫他吃了一惊,回头一看,那人从大门口跳下石阶朝他跑过来,竟是营里经管采买事务的偏将李九成!

&ldquo;孔爷!果真是你!&rdquo;李九成细眼削颊断续眉,鼻侧两道又深又弯的法线纹法线纹:相面法称鼻翼至嘴角的纹路为法线纹。里抖出笑意和惊奇,&ldquo;你怎么也来了京师?&rdquo;

&ldquo;随帅爷来的。你呢?不是去口外买马的吗?&rdquo;

&ldquo;帅爷也来了?我是想省几个买马钱,才在京里找门道,找到这侯爷府的。府里执事跟口上管马市的有交情&hellip;&hellip;咦,你这脸上&hellip;&hellip;&rdquo;

孔有德一摸,脸上凸出长长的鞭痕,自己三品游击竟受此羞辱,登时心头火起,张口就骂:&ldquo;他奶奶的,打马又打人,这帮王八蛋,太横了!&hellip;&hellip;&rdquo;李九成赶忙捂住他的口:&ldquo;快别说了!&rdquo;他回头左右瞧瞧,压低了嗓门:&ldquo;方才我远远地都瞧见了,可没认出是你!亏得侯爷不知道,也亏得那些仪卫只想寻开心找乐子,没跟你认真,要不然哪,哼!&hellip;&hellip;&rdquo;

孔有德眼一瞪:&ldquo;这么厉害?&rdquo;

李九成拉了他就走,他还不住地回头看,高高的围墙上,只能看到一个个翘角大屋顶和隐隐约约的楼台亭阁。&ldquo;别看啦!这两三条胡同连成片,都是侯爷府的地界!&rdquo;

孔有德一伸舌头:&ldquo;天爷!他是龙子龙孙?&rdquo;

李九成摇摇头。

&ldquo;是皇亲国戚?&rdquo;

&ldquo;不是。&rdquo;

&ldquo;跟咱帅爷一样,进士举人,文武全才?&rdquo;

&ldquo;也不是。倒跟你一样,&rdquo;李九成几乎在耳语了,&ldquo;从兵卒当起,百户千总地步步升高&hellip;&hellip;&rdquo;

孔有德脚下一绊,猛地站住,愣了半天,突然打雷也似的吼了一声:&ldquo;当真?&rdquo;

李九成吓得一跳:&ldquo;怎么啦?&rdquo;

孔有德摸着脸上的鞭痕,陡然间,脸涨得血红,鼻孔翕张,气息粗重地喷出几句不连贯的话:

&ldquo;他奶奶的!&hellip;&hellip;他能,我就不能?&hellip;&hellip;&rdquo;

&ldquo;哎,哎,孔爷小心!孔爷小心!这儿可不是登州,更不是皮岛&hellip;&hellip;&rdquo;

强光在孔有德虎眼中跃动,有如闪电。他极愤怒又极兴奋:&ldquo;他是人,我老孔也是人!&hellip;&hellip;走着瞧,他奶奶的!&hellip;&hellip;不把他狗日的比下去,老子不姓孔!&rdquo;

&ldquo;老天爷,你就别嚷啦!致这份气干啥哩!&hellip;&hellip;弄点儿伤药敷上吧?&rdquo;

孔有德这才回过神来,笑了笑:&ldquo;不用!老孔皮厚,片刻就好。走,找个酒楼喝它几盅,我请客!&rdquo;

李九成满口应承,打量着孔有德的坐骑:&ldquo;好马!多大?&rdquo;

孔有德揸开大手:&ldquo;五岁口。&rdquo;

李九成哈哈一乐:&ldquo;怪不得,<a href=http://hanhan.zuopinj.com/89/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青春</a>正当年嘛!&rdquo;

孔有德忍不住也笑了。

李九成凑近低声道:&ldquo;别说马,旷得久了,人也难受。&rdquo;

孔有德嘿嘿一笑:&ldquo;有啥法!&rdquo;当年李九成父子跟随他一同投奔皮岛毛文龙,后来又在孙元化麾下再次相聚,交情原非泛泛。李九成秀才出身,经过商当过师爷,给人称辽呆子的孔有德出过不少主意,可算<a href=http://xiaorenfu.zuopinj.com/2984/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心腹</a>之人了。此刻李九成隐秘地挤挤眼儿:&ldquo;等会儿我领你去个好地方解解馋&hellip;&hellip;&rdquo;

从酒楼下来,两人都是半醉。孔有德原要尽量,出出肚里的闷气。李九成再三拦住,乜斜着眼笑道:&ldquo;喝醉了可不行!这事原要你开开眼,再饱艳福。醉里过不得瘾可就亏了!&rdquo;说得孔有德心痒难挠,少喝了五六成。

孔有德跟着李九成在小胡同兜来转去,头都晕了,才到了地方:一棵大柳树刚冒青芽的枝条拂着一带平房,土墙上没窗户,只有几个烧饼大的洞。有人在小洞上张望片刻,便笑嘻嘻地叩门而入。

李九成叫孔有德去瞧。孔有德皱眉道:&ldquo;这怎么好,青天白日,偷看人家屋里,叫人拿住当贼打!&rdquo;

李九成用<a href=http://huanzhulouzhu.zuopinj.com/584/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力</a>推他:&ldquo;不碍的!人家巴不得你瞧呢。&rdquo;

孔有德身材高大,为了凑上洞眼还得矮下身子。只一看,顿时满脸通红,扭头转身就要跳开。李九成用力按住笑道:&ldquo;尽管看,没事。这是人家的生意。&rdquo;

孔有德张大嘴:&ldquo;啊?真的?&rdquo;

李九成笑得五官都皱到一起:&ldquo;谁骗你!看中谁,叩门进去要。瞧刚才那人,不是进去了?&rdquo;

屋里聚着十几个涂脂抹粉的女人,全都一丝不挂,想是身上也搽了粉,白光光的像一串大白鱼,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只有两人穿着衣裳:一个满脸谄笑的中年婆娘,一个刚才叩门而入的男人。男人显然老于此道,在这排光溜溜的女人身上乱摸乱掐,女人们娇声笑骂,好一阵子,他才从中扯出一个。中年婆娘笑嘻嘻地接过男人掷给的一串铜钱,把他们送进屋里的另一个门。

女人们散了队形,懒散地在长凳上各自坐下。发现<a href=http://lingshufen.zuopinj.com/3746/ target=_blank class=infotextkey>窥</a>视洞里出现了眼睛,一个个又打起精神,朝着洞口做出她们自认为最拿手最迷人的姿态表情,或扭动腰肢飞媚眼,或捧着高耸的乳房微笑,或哼唱着淫靡的小曲,或举起双臂打舒展,甚至相搂着作交欢状&hellip;&hellip;

孔有德费力地咽口唾沫,嗓子嘶哑了:&ldquo;走,进去瞧瞧!&rdquo;他只觉耳朵里&ldquo;呼呼&rdquo;乱响,昏头涨脑地闯了进去。婆娘嚷了声什么,女人们挨挨挤挤地在他俩面前列成不整齐的队形,孔有德这身富商打扮,招得女人们嚷成一片:

&ldquo;大爷,挑俺吧!&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大爷,俺能侍候你时候长&hellip;&hellip;&rdquo;

&ldquo;大爷,我有新花样,包你不悔,下次还来!&rdquo;

孔有德眼前一片模糊:无数粉腿粉臂,无数血红的嘴,颤巍巍的乳峰,软塌塌的肚皮,黝暗暗毛茸茸的私处,和着脂粉香、汗酸臭混合的古怪气味,一股脑儿扑向他,缠绕着他,全身的血都烧着了,昏眩的烈焰炙烤得他舌干口燥,失去了说话的能力&hellip;&hellip;

李九成指指屋角:&ldquo;孔爷,那个雏儿,可好?&rdquo;

屋角一个赤身少女羞怯地低着头,不敢往女人堆里挤,细瘦的身材还未长成,小小的乳房刚刚鼓成一个小馒首,尖上一点嫩红。看她浑身发抖,孔有德觉着可怜:&ldquo;太小了&hellip;&hellip;怕还没有十五岁&hellip;&hellip;&rdquo;

李九成笑得很淫荡:&ldquo;大哥,羊羔怎么也比老羊好吃,多嫩啊&hellip;&hellip;&rdquo;他伸手要点那少女,孔有德一巴掌打落,另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ldquo;就这俩。多少钱?&rdq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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