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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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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没有试过。”

“我来下,”奥列格插话说,“你别担心,科利亚大叔,一切都会办妥。”

他们走迸昏暗的大厅,厅内空无一人。顶灯已经关掉,只有奥列格常坐的角落里的桌子上,亮着一盏罩着柔和的淡黄色真丝灯罩的台灯。伊拉背靠着墙坐下来,马上感觉到了双脚的酸痛。犹豫片刻,她在桌子下面脱掉鞋,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无缘无故想出这么个点子?你以为我穷得连自己都不能养活吗?”

“你这个小傻瓜,告诉你,我是这样想的,”奥列格微微一笑,“请姑娘下饭馆不是因为她们快要饿死。你吃沙拉吧,他们这里的沙拉味道很好。你大概没有尝过吧?”

“没有吃过,”伊拉承认,“不错,很好吃。你结婚了吗?”

“瞧!”奥列格哈哈大笑起来,“同什么人一起吃饭,同一个已婚的还是未婚的男子,对你来说并不一样。”

“都一样。不过想问问。”

“结婚了。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难道你的妻子不在家等你吗?”

“可能在等。但是现在这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应该在早些时候等我。”、

“她对你不忠,是吗?”伊拉理解地问。

“还要怎样。”

“干嘛不离婚?”

“快生孩子了。已经六个月了。”

“啊——”伊拉拉长声说,给自己舀了第二份沙拉,这沙拉的确好极了。伊拉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么好的沙拉。

给他们送上了热菜——三大盘,一盘烤羊肉串,一盘基辅肉饼、一盘撒着茴香的嫩土豆,盘边摆着切得很漂亮的西红柿和黄瓜,红色的、黄色的,还有绿色的甜椒片。伊拉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食物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喝?”拿过杜松子酒,奥列格问。

“我不行,我有过敏症。”

“如果喝一点会怎么样?”

“会难受,会喘不过气来,可能会死。上寄宿学校时,有一次姑娘们用酒灌我,后来不得不叫急救车,差一点离开人世。我们家有这种遗传。”

“这是一种什么病哪?”

“鬼才知道。我和弟弟妹妹都有这种病。都碰上了。”

“你的父母有这种病吗?”

“没有。”伊拉简短地说。

她不想谈父母。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越来越喜欢奥列格。真想不到一个平平常常的小伙子,不是首都人,在乡村里长大。同妻子也不和谐。不,什么傻娘们、母狗,简直骂不够!为什么还要这样的妻子?年轻、强壮、可爱,看样子还有钱,而且也善良。

“听我说,不过你别觉得委屈……你的脸这样也是因为病吗?”

“大概是吧。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怎么,看上去很讨厌是吗?”

“你说到哪里去了。”

他温和地笑一笑,抓住她的手,抚摸着粗糙的手指,手指的皮肤冻裂了,指甲因为工作而变成了难看的畸形。

“一点也不讨厌。但是,要知道,大概可以做点什么,为什么你不去看医生?”

“因为这得花钱,而我又没有钱。”伊拉简单地回答。

“科利亚大叔说,你干了很多工作,难道你挣的钱不够花?或者是要攒钱做什么事情?”

她再次感到不时拧鼻子会使她露马脚。今天的发作使她衰弱无力,精神不振,再也没有力气把自己装扮得骄傲、独立了。如果这个奥列格是另一种人:充满自信、好嘲笑人、炫耀财富,她也会努力把自己表现得坚强有力,什么也不缺少。可是他没有那样做。于是她开始讲述。这些年来她头一次信赖一个索不相知的人。她从来不向别人吐露心事。甚至她的房客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得不出租房间。只有斯塔索夫知道,因为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历历在目,当时他同她住在同一幢楼里。

奥列格听得很认真,在她讲述时没有打断,甚至也不吃东西,只是默默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你愿意吗,我试试请一位医生?”听完她悲惨的身世,他提议道,“让他给你看看,也许他能帮助你。”

“我说了,我的每一个戈比都有用场。”

“这你别操心,由我来想办法。”

“你为什么要管这件事情?钱没地方花了?”

“是没处可花。”

“这不可能。你一直在撒谎。”伊拉喘口气说。

“可能的,伊利什卡。甚至很可能。你像我的母亲。”

他又一次拿起她的手吻了一下。这种情景在伊拉的一生中从未有过。

“早些时候,两个月之前,我第一次看到你,我的内心一阵发紧。妈妈就曾经这样,又小又瘦,从早到晚工作,头发顾不上梳,双手冻裂发红。父亲抛弃了我们,母亲自己抚养三个孩子,我常常幻想,有一个人会来解决我们所有的难题,只是接手解决,不要求任何回报。举手之劳。一下子拿出很多很多钱,让妈妈不再工作,只待在家里抚养我们兄弟。我的母亲当时很漂亮,尽管工作很苦,但是所有的男人都朝她看。连那些休养的官员们也是。我尽管当时还小,但是什么都懂,在这样的条件下生活的孩子们都早熟。我看见她到他们的房间里去,每一次我都指望能碰到一个英俊王子娶她为妻。而王子们无一例外都是十足的官僚,塞给她一盒糖果或者一束可怜的花,就动身返回管辖地去了。大家都知道我们生活艰难,但是没有一个下流胚帮过忙。所以,我就想帮你,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懂吗?”

她小心地抽出手,羞怯地抚摸着奥列格的脸颊。

“关于别的用意……”她停下来迟疑了一会儿,“是因为脸,是吗?你摸我的脸感到不舒服,是吗?”

“你说什么呀,伊利什卡,”他忧郁地笑笑,“我只是不希望我妈妈的悲剧在你的身上重演。”

“就是说,不舒服,”她平静地认定,“不过你别在意,我不觉得委屈,我在寄宿学校就领教过了,现在我变得坚强了,这点事情难不倒我。你的大夫真的能帮助我吗?”

“我不知道,我不会撒谎,但是我会问的。听说他有些神通,简直可以创造奇迹。如果他肯为你治病,我来付钱,你不要为钱的事不安。”

“谢谢。怎么样,我们走吧?我要早起床。”

他们很快把餐具从大厅搬进厨房,伊拉全都洗了,熟练地把剩下的食物放进聚乙烯袋,塞进包里。

“你经常挨饿吗?”奥列格关切地问。

“我有用处,”她简短地说。意识到自己出语不当过分伤人,“用这去喂无家可归的野狗,我们楼周围狗太多了。”

“噢,明白了。”

当然,说喂狗,纯粹是托辞。奥列格也心照不宣。伊拉从他的脸上看得出来他明白,但是赞赏他善解人意。

仔细锁好所有的门,放下百叶窗,打开报警系统。他们朝她家的方向走去。

“你几点钟起床?”奥列格站在她家门口问。

“5点。”

“现在已经两点了。你只剩下三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请你原谅,我出了这么个点子,没有想到你起床这么早。都怪我害得你睡不好觉。”

“胡说,”她不在乎地挥一下手,“我本来可以不睡觉。我休息两个小时就够了。可现在你怎么回家呢?地铁已经不开了。”

“我有车,就停在‘格洛利亚’旁边。”

“为什么不开过来?”伊拉笑着说,“我这张脸还没有坐过豪华轿车呢!”

“你的智力没坐过,”他笑起来,“也许,我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开车我们五分钟就到了,而步行却走十五分钟。你真的睡两个小时就够了?还是说句漂亮话?”

“真的,不骗你。”

“你真走运。这一生中你还来得及做很多事情。既然如此,也许你会请我喝杯咖啡?或者你是害怕?”

“我怕什么?我的一个房客就在身边,万一有事他不会让我吃亏。只不过,我没有咖啡,我不喝那东西。”

“那么,有茶吗?”

“茶有。”

“糖也有吗?”

“有。”

“那你就发出邀请吧。”

他们乘电梯上楼,悄悄走进黑暗的门厅。从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的门缝里泻出一线亮光,房客还没有睡下。

“伊拉,您一切都正常吗?”门内马上传出他的声音。

伊拉愣住了,紧紧抓住奥列格的手。

“是的,我一切都正常。”她大声回答,尽量使声调平稳。

“我担心了,你没什么事吧,已经两点多了。”

“一切都正常,”伊拉重复着,“我们一个服务员今天过生日,我们在那里庆祝,所以耽搁了。”

“这就好,”房客放心地说,“晚安。”

伊拉踮起脚尖,领着奥列格进了自己的房间。“你坐在这里,我马上放好茶炊。”

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扳向自己。

“你有一位关心人的房客。他监督你的道德吧?”

“不,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什么都不监督。”

“那你为什么要把我藏起来不让他看见?难道你没有权力带朋友回家来吗?你们这是什么规矩?”

“什么规矩都没有,”伊拉生气地回答,“我也不是把你藏起来,只是不便让别人担心,他这样因为我而不睡觉,可是他早晨还要去上班。他是个正常的人,不像我这样,他需要睡觉。”一

“其他的人你也是秘密带来吗?”

“什么其他的人?”伊拉不明白。

“其他的男人。”

她的脸上泛起红晕,挣脱他的手。

“我没有带任何人来过。你胡说些什么?”

“根本没有任何人?”

“根本没有,如果你是说这方面……你不要这样想,我是寄宿生,我们在那里受的生活教育是不需要任何男生。”

“伊利什卡,”他小声说,“别生我的气。不过你老实说,你不想吗?我不会冒犯你,只跟你一起喝杯茶,然后我就回家。”

她朝旁边看着沉默了一会,接着把目光转向奥列格。

“我害怕。”

“我已经说过,我不会冒犯你,既然你不想。我是什么,是虐待狂吗?”

“我不是指这个……”

他明白了。小心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肩膀,拉在怀里,拥抱住了她。

“别害怕,”他用勉强听得见的声音说,“我答应你,一切都会好的。”

“你要明白。我不能做这种事……”伊拉继续陈述理由,“我要抚养弟弟妹妹,还有母亲。”

“别害怕。”奥列格重复着。

整整过了一个小时,他走了。伊拉无声地把他送到前厅,打开门。幸好,格奥尔基-谢尔盖耶维奇的房间在最里边,既然他睡了,那么应该听不见。

离开之前,奥列格问:“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躲躲藏藏,你欠别人什么?”

“不欠任何人什么,自我保护。人是群居动物。一人可则人人皆可,就意味着大家都可以。然而禁一人则可禁众人,那么大家都不可以。我就没有想过要试一试。我的那些房客什么人不往这里领啊。一个沙米尔就够折腾的,谢天谢地,他可走了。他每天都有客人。要是让他知道有个男人经常来找我,那就一切都完了。我可就挡不住了。”

“高明。”他赞同地说,“自己想出来的?”

“不,一位好心人指点的。”

走出门厅,奥列格快步向“格洛利亚”方向走去,他的小汽车——廉价的招人喜欢的“大众”就停在那边。他住在很远的地方,但是在空旷的马路上花不了多少时间。现在夜深人静,车影无踪,一路畅通无阻。

看来,“喀山帮”的人是牢牢相中了索科尔尼基的这间房子。现在住在那里的是伊里亚斯——一位知名人物。在他之前是沙米尔,而沙米尔又是穆萨介绍来的。加在一起是一辆“六套车”。要是找到他们的头头就好了……他就在莫斯科的什么地方,根据已经掌握的材料,他本人不是喀山人,是俄罗斯人,他的名字无人知晓,只知道化名。亏得这伙人想出了这种勾当!打着倒爷做生意的幌子四面八方往来穿梭,从俄罗斯到土耳其,到埃及,在准备圣战的穆斯林组织之间建立联系,帮助恐怖分子。他们不相信通信手段,认为最好是口头转达消息。这也对,这样更稳妥。任何无线电或者电话都可能被窃听。

两个月以前,奥列格接受了任务,执行任务时进入了索科尔尼基的那套房子。他决定认识女主人,伊利娜-捷列辛娜,未婚,20岁。他来到姑娘晚上工作的“格洛利亚”。从那时起,他已经不能把她从脑海里抹去了。

他对她所说的在乡村长大,冷酷无情的官员,辛苦操劳的母亲,都是亲身经历的真事。对伊拉的同情与日俱增,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在没有同伊拉谈话之先,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全部身世,当伊拉亲口对他讲述她的生活时,他确信,伊拉绝对没有添枝加叶夸大其辞,总而言之一句话,不是为了博取怜悯。奥列格童年时读过许多童话,家里几乎没有别的书。这许多的童话都是哥哥小时候父亲同他们一起生活时买给哥哥的。这些厚厚的印着大字的连环画,是惟一能读到的东西。塔吉克、土库曼、俄罗斯、乌克兰和欧洲的民间故事……在他用这些故事的标准看待生活的时候,他曾经相信王子和幸运,相信世界上有善良高尚的骑士迟早一定会找到他们的母亲并且帮助她。

但是,骑士不知为什么始终没有出现。而母亲却眼看着衰老虚弱。于是奥列格暗自决定,一定要自己亲手创造出一桩小小的奇迹,不是为了向谁施恩,只是为了确认:这是可能的。这种事情经常有。就算他们家不走运,奇迹没有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但是应该存在于什么地方。因为故事都是活生生的人编出来的,既然他们能编出来,就应当是某时某地发生过的事情。如果恶有恶报是真理,那么善人应当有善报。只需要第一次推动,就会有第一件大公无私的善事,接下去连锁反应就开始了。

他绝对不是一个乳臭未干少不更事的浪漫主义者。相反,奥列格-热斯杰罗夫过去的生活相当艰苦,他并非多愁善感。在艰苦的生活中,不得不经常作恶比行善多,尽管作恶是以行善的名义,但是毕竟恶就是恶,因为它剥夺了人们的自由、财产乃至生命。关于小小的奇迹的念头扎根于意识深处,现在极少浮上表面,但是从未泯灭。然而在认识伊拉-捷列辛娜之后,正如心理学家所说,它具有了现实意义。

当然,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情。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是他的工作,他的任务的一部分。他应该与“喀山帮”住所的女主人接触,在可能的情况下同各位房客以及他们众多的客人认识,骗取信任。尽量摸到一些有关那个化名阿亚克斯的头头的情报。化名本身引出了该头目是个大足球迷的想法。因为“阿亚克斯”是一个著名的足球俱乐部的名称。不过这一切还只是推测。因为“阿亚克斯”这个名字属于一位神话英雄。这个鬼头目选择自己的化名时的想法还只是猜测。

但是正事归正事,奇迹归奇迹。必须同妻子谈谈她总是到他那里去的那位医生。她对他极为推崇!简直是位手到病除的神医。他要是能给伊拉治疗就好了,不管花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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