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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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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的甘锋夫妇,马鞭递交左手,高举右手打出同道的信号。

“是乔公子吗?”为首的中年骑士高叫:“兄弟罗成亮,奉蒲三爷所差,前来迎接乔公子的大驾。”

双方健马驰近勒,轻车也刹住了。

逍遥公子下车,罗成亮三人飞跃下马。

“兄弟乔冠华,有劳罗兄远出,不胜感激。”逍遥公子含笑行礼:“年余久违,罗兄昆仲更为朗健,英气勃发,可喜可贺。上次途经贵地,与贤昆仲匆匆一面,未能亲近把晤,迄今仍感有憾,承蒙贤昆仲抬爱亲迎,深感荣幸,真不敢当。这位兄台是……”

“兄弟齐宗贤。”第三位中年骑士鹰目炯炯,声如洪钟:“在蒲三爷府中作客,久仰乔公子大名,不胜仰慕,因此自告奋勇,随罗兄昆仲前来迎驾。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乔兄有如芝兰玉树,江湖三公子之首,名不虚传。”

“齐兄过奖,兄弟不胜汗颜,浪得虚名,何足挂齿?兄弟其实滥竽充数,骥尾三公子,岂敢妄称马首?”

“哈哈!乔兄在真定府的事,早已传遍江湖了,品花点翠两公子不知自爱,很多江湖同道已经把他们的名号否认啦!”罗成亮豪笑:“乔兄请上车,咱们在前面领路,蒲三爷已鹄候多时,咱们走吧!”

下孟镇的大豪天鹰蒲毅,排行三,早年是黑道中相当狠辣的脚色,据说曾经做过独行大盗,当然他自己不承认。

目下仍然主持大河两岸一部份江湖行业,比起卫辉府的铁臂神熊来,声誉要差得多,但势力之强大,铁臂神熊就望尘莫及了。

铁臂神熊只是一方之豪,天鹰却是江湖的豪霸,虽然不算是风云人物,也算是颇有名气的名人,过往的江湖朋友,在蒲家作客平常得很。

上次逍遥公子途经河南府,在洛阳逗留过一段时日,曾经至孟津游览古渡的风光,渡过河北岸游下孟镇,就曾经具帖拜会天鹰。

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逍遥公子刚崭露头角,名气虽说如旭日初升,毕竟不够响亮,所以天鹰并没把他当作一回事,草草接见把他看成虚有甚表的混混晚辈,所以并没正式为罗成亮兄弟引见。没想到今天形势丕变,天鹰居然派罗家兄弟远出相迎,固然风水转得快,也充分表示天鹰是个相当势利的人。

这就是追求名利的好处,你成名了,就有人奉承你,即使你过去曾经是阿猫阿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名人。

天鹰已经知道真定府的事,对他热诚欢迎就不算是意外了。

如果不急于过河,在下孟镇附近有不少名胜可以游览。附庸风雅去游平嵩阁、扬清阁、德威堂等等;北看太行南瞰黄河,再远望往西看韩愈别墅,往东游石晋别墅,都是可以流连一天半天的好地方。

逍遥公子是旧地重游,重游他已是名动江湖的风云人物,但他坚辞东道主天鹰的陪伴,只带了小孤小羽,携了食篮逍遥自在出游,并不急于过河。

后续赶来的人,纷纷在镇中落脚。有些人不想露面,在镇郊另找偏僻的民居借宿。

山西河南旱象已显,今年黄河的秋汛毫无讯息。站在平嵩阁上向南望,廿余里宽的大河虽然浊流滚滚,但水势已不如往年浊浪排空那么壮观。极目南眺,烟雾缥缈中的隐隐青山,据说就是中岳嵩山山区。回头北望,数十里外山连天峰连天,那就是东太行西王屋。

河近北岸的大沙洲,荒草萋萋杂树丛生,上下十余里不见人烟,早年的中城、河伯祠,已了无痕迹可寻,给人的感觉是世事无常,凤阁龙楼英雄豪杰,而今安在?这世间实在没有什么好争的,尤其不值得用性命去争。

古往今来,河南杀过来,北岸杀过去,到底留下了些什么?尸体与兵戈早就尘归尘土归土,河依然是河,山依然是山,人建造的五城却无迹可寻。

来凭吊古迹的骚人墨客少得可怜,有几个衣着丽都的游客,居然是从南岸远道而来的。

五艘大小渡船穿梭往来,在惊涛骇浪中急驶,大老远冒风险过河来看这些乏人管理的古迹,委实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渐渐地,四周出现三三两两,志不在风景古迹的人,在林木苍郁中时隐时现。

小孤仍是侍女打扮,在阁西的一株古树下将食具摆好,快近年了,这地方野餐真不错。

小羽像没笼头的野马,到处乱跑追逐小鸟兽,逗弄虫蚁,他还是一个大孩子,浑忘刀光剑影的遨游者生涯,暂时回复天真的童稚岁月。

“公子爷,不是那朵无情花。”小孤低声讯:“是那个什么香香的玉女。”

“她扮一个中年贵妇,还真有些贵味呢。”逍遥公子的目光,落在阁前台阶上的一个中年贵妇身上,随伴在侧的两个侍女,正是剥除朱黛男装的小春小秋。

“公子爷就喜欢与这种妖女打交道。”

“那可不是我的错呀。”

“她不来便罢,来了……”

“来了你就宰了她?”

“打断她的粉腿,她就不能死缠不休了。”小孤似笑非笑地说,脸一红,赶忙转首他顾。

“其实,她是最容易打发的一个。”

“怎么说?”

“她对重建庐山迷离洞天的兴趣,比对男人的兴趣浓厚。但是,她忽略了一件事,所以注定了要失败。”

“哼!她这种妖女,工于心计,无所不用其极,会忽略了一件事?”

“她忽略是事实。”

“公子爷是说……”

“她太急切于重建迷离洞天,因此不择手段,找错了对象,忽略了男人的野心和嗜好,有时候比她的欲望强烈。她找上了李大妖神,寄望李大妖神能帮助她获得大量钱财,自信能凭自己的花容月貌,能从阴魔夏秋姬手中,把李大妖神争取过来替她卖命,却忽略了李大妖神的野心与欲望,皆比她强烈旺盛,结果是可想而知的,她注定了赔了夫人又折共的结局。”

“公子爷的估计……”

“你不信任我的估计?”

“你知道我是什么都信任你的。”

“那就对了。我猜,李大妖神这次必定完全控制住她了,她不敢不限来作孤注一掷。”

“唔!她来了。”

扮中年贵妇的天香玉女,正向他俩盈盈接近,脸上有高雅矜持的笑容,所流露的风华气质,毫无丝毫江湖荡女的艳冶神态。

小孤像一头发现侵入地盘同类的肉食猛兽,虎视耽耽目迎袅袅娜娜走近的天香玉女,随时皆可能露出锐牙伸出利爪,把对方撕得粉碎。

天香玉女仅瞥了她一眼,不理会她流露的强烈敌意。

“你已经认出我了。”天香玉女嫣然一笑:“乔公子,你可把跟来的人捉弄得晕头转向,把一些老江湖玩弄在股掌之间,这短短的四年中,你能有名动江湖的成就,不是偶然的。”

“呵呵”好说好说,成就还谈不上,只是比别人稍幸运些而已。“他友好地整衣而起含笑相迎:“田姑娘,你说我捉弄了一些老江湖,是不是有欠公允?”

“咱们彼此心中有数,是吗”“哦!我忘了。”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咱们这些人,从来不理会什么公允不公允的,说了等于白说。只是,你听到了些什么风声?”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是啊!世间的事,那能尽如人意?”

“你捉弄他们,自己也会因此而暴露弱点。比方说,所布置的意外,固然可以阻止他们的行程,引他们陷入错误的方向,但也表示你在掩饰自己的某些行动,不难被更精明的人所发现。”

“你就是更精明的人?”

“掌里乾坤方人杰,就是更精明的人,他曾经发现京都盗群们所追踪的猎物,确是与你有相当的干连。那些人的出现和消失,与你的行止遥相呼应。所以,他已经派出信使,知会各地朋友,暗查从原武的马家渡,阳武的赵家口渡,用合法或非法手段过河的可疑人物。乔公子。那些人真的与你有关吗?”

“呵呵!可惜我不知道有你所说的那些人,更不知道什么京都盗群。哦!谁又是掌里乾坤方人杰呀?”他神色泰然地说,似乎他一点也不知道后面所发生的任何事故,任何事故皆与他无关。

但在一旁戒备的小孤,却发现他的眼神,有了极为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十分陌生,前所未见,陌生得令熟悉他性格的人毛骨悚然,感觉出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慑人心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你不知道掌里乾坤方人杰?”天香玉女似感意外。

“呵呵!我该知道吗?他是那座庙的大菩萨呀?”

“威麟堡范堡主的内弟,冲霄凤霍窈娘的丈夫,在江湖道上名号响亮,你居然不知道?骗人吗?”

“我真的不知道。田姑娘,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名宿,没有十万也有五万,我对从未谋面的人,是不愿浪费精神去留意打听的。你说的这些人,我好像都没听说过呢!

事不关己不劳心,不必理会可也。田姑娘,我感到奇怪,你也是为追赶我而来的?为何?”

“经威麟堡的人派人与各方联络游说,几乎所有的各方群雄,皆相信山西孙中官在龟背山被劫的珍宝,与及真定阎知县被二君一王所劫走的金珠,都是被你黑吃黑弄走的。”天香玉女自说自话,一面留意他脸上的神色变化,捕捉他的眼神异同。

当然,这妖女是失望的,她无法像小孤一样,看出前所未见的特殊变化。

“俗语说,捉贼捉赃,捉奸捉双。”他肆无忌惮缺乏风度地信口说:“威麟堡范堡主也许是神仙,他可以变出我的赃物来;也许他真的伟大得可以号令江湖,他一句话就可以让天下英雄心服口服听他的空口说白话。让他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好了,我是不在乎的。”

“乔公子,你该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比你高得多,他的话有举足轻重的力量,至少十之九的人会相信他的话,对你将大大的不利。”

“你也相信他?”

“现在,我相信你上次对我说,你可以给我十万八万两银子的话是真的了。”天香玉女再次采取答非所问的策略,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是因为我在卫辉捐了一万两银子?”

“是呀!天下间再也找不到你这种慷慨的人了,也证明你的确有一掷万金轻而易举的能力。”

“所以……”

“如果你前议仍然有效,那么,你将少了一个强敌,获得一个强力的朋友和同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要朋友呢,抑或要强敌?”

“我得想想看。”

“你有这份能力,是吗?”

“是的,十万八万银子,小事一件。”

“那么……”

“田姑娘,你知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花钱也要花得有道,这道理你该懂。又道是善财难舍,这是任何人都知道的金科玉律。”

“你是说……”

“我逍遥公子不想违反金科玉律。”

“你……”

“你要知道,彼一时此一时。那时,我被你控制在手中,我愿意破财消灾,我会甘心情愿给你十万八万两银子。而现在,为什么我要给你?田姑娘,人的一生中,机运极为微妙,失去了的就不会再拾回来。你已经失去机运,不会有第二次好运了。何况……”

“你……何况什么?”天香玉女脸色一变。

“何况你是受李大妖神所差,前来碰碰运气的,银票一到手,以后的事就是我和李大妖神的了。田姑娘,再听一次逆耳忠言好不好?”

“我不要听!”天香玉女尖叫,贵妇的气质与风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知道,你已经拒绝我了,你不要朋友和同盟……”

“一点不错。”他淡淡一笑,小孤再次从他的眼神中,看到更陌生的神色:“不管你听与不听,我还得说,因为我觉得你还不算太坏,我愿意给你一次好好活下去的机会,你如果甘愿错过,那是你的事,别人勉强不来的。田姑娘,听我的忠告,赶快离开孟县,离开我逍遥公子,愈快愈远愈好,因为这孟津渡头,将成为血腥的屠场。”

“什么?你威胁我……”

“我不想威胁任何人,但也必须防止别人威胁我。我乔冠华喜欢逍遥自在游戏风尘,吃点小亏从不认真计较,但真要受到足以摇动根本的威胁,便会毫不迟疑加以反击,反击之猛烈,将石破天惊,风云变色。我认为反击的时机已迫在眉睫,是你带来的时机,我希望你能成为日后的见证,请相信我的诚意。现在,你可以走了。”

“你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废话,用夸大的口气来吓唬我,你完全忘了你的处境,哼!”天香玉女冷厉地说:“从前我能完全控制你,现在同样……”

“小孤,叫她走。”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小孤冷冷一笑,向天香玉女走去。

“你要我赶你走吗?”小孤黛眉一挑,语气托大得很。

“滚你的!”天香玉女勃然大怒,一个小侍女居然敢如此无礼,谁也受不了,猛地反掌一耳光拂出。

“不要伤她!”逍遥公子及时急叫。

小孤已经切入天香玉女的怀中,那一记反掌被她伸一个指头点中掌背,再向上一推,天香玉女便空门大开,任由她长驱直入。

她比天香玉女矮半个头,切入揍人手脚之快,真像电光石火,扭身切入肩撞肘攻,掌劈拳飞,一连串快速绝伦的打击又快又凶狠,像是打球同时及体着肉。

太过自恃自信的人,失败得也惨。天香玉女就是太过自信自恃,没将一个小侍女放在眼下,等发觉不妙,已来不及应变自保了。

一声惊叫,人影倏分。天香玉女暴退丈外,再跟跄急退几步,弯下腰双手抱住胸腹肋被打处,摇摇欲倒,痛得粉脸泛青,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刹那间,共挨了七八下重击,在骤不及防之下,无法及时运功抗拒,吃足了苦头,只感到五脏六腑要往外翻,眼前星斗满天。

侍女小春小秋大吃一惊,抢出扶住了主人。

“不要管我……”天香玉女厉叫:“擒住他们带……带走……”

小孤的凤目中,煞气突然炽盛。

“她们如果使用那什么迷离天香。”逍遥公子向小孤温和地说:“毁她们的手就成了。不要动杀机,小孤,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淑女,而不要你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女英雌,不要让我失望。”

小孤眼中的煞气消失了,脸上有了笑容。

“你们走吧!”小孤向两侍女柔声说:“我对毁你们一双手的兴趣都没有了,但我家公子既然吩咐下来,我是不能违命的,只有赶快离开,才是唯一自救之道。”

阁右方的荒草杂树间,有一座半圯的碑亭,里面有宋代司马光留下的碑刻平嵩阁记碑。两个仕绅打扮的人,突然踱出亭口。

“快来看女人打架。”那位留了小八字胡的仕绅高叫,语气没有半点仕绅味:“女人相打相骂,最精彩处在后头,那时衣裙凌落,肉帛相见,那真是妙极了。”

“扶我走,快!”天香玉女只好改变主意,一时还直不起腰来,岂能让人看笑话?

乖乖认了。

两侍女恨不得立即飞走,看情势,即使动用天香,也讨不了好。

逍遥公子上次中计被擒,应该知道厉害,但今天却毫不在乎,可知必有所恃,再不走必定后悔嫌迟,一听主人下令撤走,大喜过望,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天香玉女狼狈而走。

“咱们彼此心中有数,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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