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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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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牌正,翻云手匆匆赶到。www.xiaoxiaocom.com这位老江湖果然不负所望,不但已将北溟四老的藏匿处查明,而且带来了三位朋友,以及令人振奋的消息。

据翻云手说,罗龙文并未随船驶南昌,曾与等在南岸的南荒八魔冲突,九龙筒射毙了两魔,逃向南下大道。

再就是一僧已到了汕港村以北一带,仍在搜索严府余孽,拷问金宝的下落,并且已查出中州三剑客曾在附近现身,誓寻三剑客较量,清算旧怨。

柴哲大喜过望,立即启程南下。翻云手在黑道中是个手面极广的人,朋友众多,三教九流皆混得开,他坚持与柴哲同行,保证负责与江湖朋友联络,反正八爪苍龙已不追究四川的反牢劫狱案件,只要不进四川,他无所畏惧。柴哲正需这种人才。自然皆大欢喜。

六个人悄悄过了劳家渡,放开脚程南下。姑娘仍然穿着男装,披上一袭青衫,成了个玉面朱唇的美少年。她带了柴哲夺来的宵练剑。柴哲则佩了原是她的宝剑霜华,翻云手是村夫打扮,以仆人自居。缥缈神龙父子师徒三人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南岸两里左右,左面有一条小径蜿蜒伸展,伸人一座小山的南端。站在小山顶端,可以一览湖对岸东北角的贺家湾。山西是树林密布,东南一带是一大片荒原丛莽。那时人口稀少,虽是湖滨,仍然人烟稀少,荒地辽阔,只见禽兽罕见人烟。

翻云手一马当先岔入小径一面说:“绕过山南半里地,有一座樟树林,他们就在那里面落脚,并不避人耳目,而且似乎有意让人看到哩!”

远远地,便听到体林中有人声传出。柴哲一怔,说:“是无为居士的声音,他像是被困住了。”

声落,脚下一紧,向樟树林飞跃而进。人林五十丈,便看到枝浓叶茂,而林下光秃秃的林影中,坐着十个人影。每一株樟树皆粗有三人合围,挡住了视线,不易看清是些什么人。

他脚下一慢,神色肃穆地说:“如果翻脸动手,切记不可加入,让我一个人应付。”

树林中共有三拨人,四个相貌阴森的怪老人,和一个穿青衫的高年儒士坐在北面。一僧般若和尚与六名心腹手下坐在东南角,其中有沧海客公孙罡、八步追魂鱼祥、人屠江汉。另一拨人坐在西南角,八方风雨雷振声,无为居士的孙女飞花姹女解翠华,共有六人。除了北面的五个怪人脸含微笑外,一僧和无为居士的人,皆脸色苍白,偌冷的天气,居然额上冒汗。

中间,直挺挺躺着三个人,似已停止了呼吸。无为居土,浑身在战抖,十个指头似要扣人树内,显然受到了痛苦万分的折磨。

飞花姹女手按剑把,一而再作势扑上,却被同伴所阻,示意她不要妄动。

高年儒士看到有人快速地赶来,手拈灰髯大笑道:“哈哈哈,又来了一批看热闹的人,妙哉!”

六人飞纵而至,缥缈神龙脸色惨白地低叫:“北面的人就是北溟四老和毒王。”

北溟四老,是山东的四个武林老怪物。北溟,指北海,就是登州府以北的勃海。这四个老怪物性好渔色,但却从未犯奸杀案件,他们找女人像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为人虽无多少恶迹,但万恶淫为首,因此不为世人所谅,他们也不屑与武林人往来。四人以年序分,为首的是井期,其次是段望、富玄、巫极。他们足迹甚少履临大江之南,在北地论技击,连崂山的长春派弟子也避之惟恐不及。

毒王于诚,更是江湖朋友耳熟能详的人物,号称毒祖宗,是个亦正亦邪的怪人,喜怒无常,极端难缠,没有人敢惹他,但他看不顺眼的人,他便会手痒把对方弄个不死不活。

井期怪眼一翻,不悦地对缥缈神龙叱道:“时辰未到,你前来有何用意?老夫为人最重视约期,你是不是想找死?”

“前辈……”缥缈神龙悚然地说,语不成声。

“即使你已知道金宝的下落,也不可以提前找来报信。”

“晚……晚辈……”

“你带了人来,是想在太岁头上动土吗?”

柴哲举手示意,请乃师退下,上前谈谈一笑道:“老前辈,这里不是约会之地吧?”

“当然不是。”

“那么,尊驾怎知咱们是应约而来的?你们能来,我们为何不能来?笑话。”

柴哲的话口气极为强硬,语惊四座,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飞花姹女惊叫道:“柴兄弟,赶快离开。”

井期已经一蹦而起,厉叫道:“兔崽子!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咦!你们不是北溟四老吗?老家伙,你白活了一大把年纪,出口伤人,真是老而不死谓之贼也。”

不但井期勃然大怒,其他三老和毒王都变了脸色,倏然站起,脸上杀机涌现。

缥缈神龙心中暗暗叫苦不迭。云笙姑娘却喜悦地微笑。

一僧不住摇头苦笑,自语道:“好小子,你比我还要狂,难怪在西番你敢向我叫阵,这次恐怕你要倒霉了。”

井期怒火如焚,急步欺近。

“慢来慢来,你那么冒失鲁莽,像是毛头小伙子般冲动?你要打架,咱们先把话说明,小可奉陪,决不食言。”柴哲笑嘻嘻地说。

“小畜生,说吧,说完了老夫要活剥了你。”井期仍然怒火冲天地叫,但居然止步不进,似被柴哲的神色所慑。

“你年纪太老,年老气衰。而我年青,年轻力壮,打起来别人会说我少壮欺老,等会儿小可愿让你占先,以示公允。你们扣留的两位姑娘,是小可的师妹,兄妹情谊深厚,小可不得不来。再就是有关金宝的事,运金船已被湖寇弄沉,谁也没有到手的福份,许多人连船也没有见过,便冤枉地丢掉了性命,因此,无可奉告。”

“你说完了没有?”井期厉声问。

“说完嘛,并没有完。”

“老夫不听了,你得死。你们这些人,全得死。”

“不错,咱们这些人全得死,世间的人谁又不死?彭祖活了八百八十岁,同样是死,如今安在?好,废话少说,你我辈份不同,胡打乱杀你并不见得光彩。这样吧,咱们赌个东道。你如果不敢,申明好了,小可不愿勉强。”

“赌什么东道?”

“你们四老可举出两个人来,每人在小可胸腹间攻三掌,在下不还手,小可被打死了活该。如果不死,另一老站在原地攻我三剑,活动只限一尺,反击也只限三招。如果无奈我何,你们将两位姑娘释放,咱们各走各路。如果你们认为不公平而不敢赌,即作罢论。”

“你小子简直在找死,狂妄得不像话。”

“找死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只问你们敢不敢赌。”

“咱们赌了。”老二段望怪叫。

柴哲击掌三下说:“击掌为证。”

井期也击掌三下说:“你准备接老夫三掌。”

“且慢!小可还有事情请教毒王,他也是当事人。”

毒王桀桀一笑,阴阴地问:“你想找我毒死你?不成,老夫得将这些人整服了再说。他们全都被老夫用毒制住,目下正一个个地找快活。老夫倒要看这些江湖顶尖儿高手,在痛苦的煎熬下到底会不会屈服招供。”

“哦!原来你要迫供,迫什么供?”柴哲问。

“同一件事,金宝的下落。”

“他们同样不知道。”

“他们是劫金群雄中的高手名宿,怎说不知道?”

“你迫死他们也是枉然。小可也要和你赌个东道。”

“你有几条命?见你的鬼。即使你赢了四老的东道,也赢不了老夫的毒药,不和你赌。”

姑娘突然上前笑道:“那么,小可和你赌,你不会说不敢吧?”

“什么?你这水葱似的小娃娃和我赌?”毒王讶然问。

“不错,我吃你一味毒药,如果我不死,你解了这些人的毒,咱们哈哈一笑各走各路,如何?”

“云笙,你……”柴哲大惊地叫。

姑娘却摇手相阻,笑道:“我的内功火候已经炉火纯青,用内功迫出毒药当无困难,不必替我担心。”

毒王冷笑一声说:“你小小年纪敢夸海口,真是自寻死路,老夫赌了。”

井期不耐地叫:“小子,桥归桥,路归路,咱们先赌,你准备了。”

柴哲立下桩,从怀中掏出竹萧和竹筒,拍拍胸膛说:“怀里没有钢板铁甲,老前辈动手吧!”

井期吃了一惊问:“你这把萧从何处来的?”

“神萧客老爷子所赐。”

“你……你是他的门人?”

“不,连寄名弟子也谈不上,但却有授艺之恩。”

“咱们不能赌了。”井期懊恼地说。

“怎么?你敢赖不成?”

“算了算了,你赢了。神萧客是咱们四老的救命恩人,咱们岂敢对你无礼?箫借来看看好不?”

柴哲大喜,将箫呈上笑道:“老前辈,赌了你老人家准输。”

井期正在验看竹萧,不悦地说:“你这是什么话?难道老夫不如你?”

“小可并无此意,只是身上穿了白兕背心,宝剑不伤,掌力自然无妨,所以说老前辈必输。再就是比剑,小可站在丈外递剑,怎会输呢?只怪老前辈在盛怒之下不加思索,恕小可使奸。对不起。”

井期将萧递过边说:“神萧客大概把精灵古怪的绝招全教给了你,油嘴滑舌,小心我磨你的头皮。你有白兕背心,其他两宝呢,从实招来。”

“老前辈仍不死心?”

并期嘿嘿笑,但老脸微红,低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老人家一生别无嗜好,就丢不掉老毛病,我要那卷密宗和合秘法,保证不用为非作歹。你年轻,要来无用,反而伤身败德。送给我,四老替你赴汤蹈火,怎样?”

柴哲将竹筒递过,笑道:“一言为定,请四位老前辈到袁州府等候,多则三月,少则一月小可前来相会,请助小可剪除严贼的羽翼。图在简内,请过目。”

井期大喜,看也不看地揣入怀中笑道:“一言为定,袁州府见,呵呵!你还得和毒王打交道。”

毒王一直在侧旁听,脸色已恢复原状,笑指姑娘问:“小娃娃,你凭什么敢和我赌?鹤顶红、牵机药、鸠,无一不是入口封喉的剧毒,你的内功禁受得起?真是荒唐。”

“小可昨晚吞下一颗天下至宝解毒灵珠,所以敢赌。”姑娘笑答。

“解毒灵珠解不了腐蚀性的毒,入口咽喉毁,纵有灵珠,也将成为残废。小娃娃,你知道你冒了多大风险?”毒王苦笑着说。

柴哲长揖为礼,笑道:“小可深感盛情,容后图报。但不知老前辈有何见教?”

“你送我那颗黑珍珠,我与四老偕行同赴袁州,舍得吗?”

柴哲取出珠盒双手奉上说:“小可遵命奉敬,尚清笑纳。”

“你真舍得送?”毒王讶然问。

“老前辈可以打开验看。”

毒王打开珠盒,放在鼻端轻嗅,笑道:“果然是此物。哥儿,你等于是送给老朽十年阳寿,谢谢。”

“这珠……”

“老朽与毒药为伍,体内淤积另一种致命毒质,必须用此珠方能溶解毒质排出体外,为此物老朽几乎走遍了海角天涯,无如天下只此一颗,却深藏官庭大内无可奈何,听说此珠已落在严贼之手,我正要去严府闹他个天翻地覆呢。”毒王一面说,一面将珠一口吞掉,取出一包解药递给姑娘又道:“这是解毒药,你留一半备用,另一半可解救那些家伙。”

“哥儿,两位姑娘藏在右首两个树洞内,交给你啦!咱们要上路,日后袁州府城见,不见不散。”井期喜悦地叫,五人匆匆走了。

柴哲无意中得了五个帮手,喜不自胜,接过姑娘的药包,请姑娘与两位师兄去救两位师妹,他自己分别解救一僧和无为居士一群人。

一僧与无为居士两世为人,万分感激地向两人道谢。柴哲将一僧请至一旁,将中州三剑客正着手铲除严府爪牙的事说了,力劝一僧放弃与三剑客的意气之争,免伤和气。一僧情面难却,一口应允。同时自己也希望到严府走走,严府金银珠宝堆积如山,不走一趟心实不甘。

无为居士祖孙俩本就对柴哲极有好感,自然也自告奋勇走一趟袁州。

彼此约定后会,一声珍重各奔前程。缥缈神龙心灰意懒,要赶回湖广与家小团聚避世隐居,要爱子带领师弟妹,随柴哲至袁州效力。但柴哲委婉地拒绝了,他不希望师兄妹被人唾骂,先前是严府的人,反过来打击严府,道义有亏。他将大师兄程忠被叶局主的人马点倒在汕港村的事说了,要师父速至汕港村找程忠,务必速回湖广,日后再留后会。缥渺神龙无奈,只好叮嘱珍重而别,带着爱子及门徒走了。

八方风雨会袁州,注定了严贼父子败亡的命运。

一双爱侣在翻云手的引导下,南下第一站是都昌。

可是,翻云手的消息灵通,罗尤文却逃得更快。一追一逃,经过多次危机千钧一发的接触,罗龙文就像丧了胆的老鼠,被柴哲迫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累了不少好朋友送死,从江西追到南京,再绕道往回逃,最后走投无路,仍然逃至袁州严府托庇。

仲春二月,柴哲三人到了南昌府。林御史大人仍在九江勒兵坐镇,栗析与郭谏臣两位推官大人的兵马,化整为零向袁州秘密邀赶。江南岸的巡按大人,也带了兵马以巡泛为名,浩浩荡荡徐徐西行。

柴哲与姑娘受领诸位长辈的密计,在几位长辈的襄助下,先一步昼夜兼程,从水路先到临江府,再就陆路化装易容奔向袁州城。

袁州府城,是赣西最大的一座城地,北枕秀江(袁江),城周八里,四座城门,东西南三面筑有深壕,易守难攻。严嵩老国贼是东面的分宜县人,但分宜县小得只有四五条街,城周两里二百二十四步,站在东门大叫一声,西门外的猫也会吓一跳,因此,他的相府建在袁州城内。从二十一年严贼害死夏言,升英武殿大学士起,至四十一年严贼罢相,二十年中,卖国弄权,权倾天下,袁州城成了严家的内宅,四座城门成了严家的大门。目下严贼父子虽然失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潜势力仍在,谁也无奈他何。这一年,更是变本加厉,招纳叛卒亡命,不但想东山再起,而且希望推翻朱家皇朝取而代之,袁州城管制极严,白天城中的人出入须查身份,过往商旅一律限令在北门外的码头栈房住宿,未获准禁止入城。在城东十里的震山(马鞍山),城南十五里的湖冈山,城西南七里的坤长山(旗山),各建了一座碉寨以为犄角,城中有警,三寨同时派人声援,实力空前雄厚。仅是城中五府,便有六千护卫和打手。如果想以两千名官兵前往抄灭相府,不啻以卵击石。

自从岁尾鄱阳夺金失败后,折损高手甚多,死的死逃的逃,派去的人损失了十分之八,灾情严重。尤其是黑鹰会的瓦解,等于折了一条臂膀。

三个月来,袁州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但久久不见动静,民心士气又逐渐开始稳定,相府的人故态复萌,又开始鱼肉乡里了。

端木鹰扬父子恨重如山,他恨死了柴哲,志切报仇,返回相府后,积极从事重整黑鹰会的业务,三月来颇有成效。

彭孔的另一批敛财工具黑龙帮未遭波及,风声一懈他们正积极准备重出江湖,制就了大批任官的文书印信,预定下月出发。黑龙帮的敛财方式,与黑鹰会完全不同。黑鹰会干的是刺客,职业杀手的勾当,从中两面敲诈。黑龙帮则分为数十小集团,带了伪造的委任公文印信,扮成从京师来的各地大小官吏,沿途向官民索贿,暗中调查各地的富豪,晚间便明火执仗公然抢劫,金银、珠宝、首饰、美女,多多益善,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两年来,黑龙帮出了不少纰漏,有些天良发现或者贪生怕死的人,抢劫时失风被当堂擒获,便-一从实招供。目下坐镇九江的林大人,手头共有二十七宗实供的记录,副本已抄送江西巡按,人证物证皆送至南京,准备附入奏本中驰送京师密呈徐大学士徐阶。徐大学土就是主持这次打老虎的幕后主将,副将是刑部尚书黄光升,右都御史张永明,大理寺卿张守直。负责搜集罪证的自然是林大人,奉命执行的是栗祈、郭谏臣两位小推官。

袁州城不容许陌生人混入,先两月到达的群雄,自有办法安身,白天在城郊混迹,晚间至城内侦伺,严府的动静皆了如指掌。

主持侦察大局的是八爪苍龙,但也无法干预自愿前来相助的高手。这些人包括一僧、无为居土、北溟四老、毒王、鱼鹰、恨地无环,与及志在报仇的南荒六魔(八魔已死其二),混江虎鲨,与在湖口被杀得落花流水的劫后余生群豪。但所有的人,彼此心有默契,等到柴哲莅临,随柴哲进退。

这天,是春雨连绵后的一个明天,春分已过,天气已渐渐暖和,但依然罡风料峭,寒气袭人。

五个村夫打扮,带了小行囊的人,气急败坏地踏入了东门。把门的护卫吃了一惊,惶然地将他们迎入。

罗龙文回来了,像是斗败了的公鸡。

袁州城形势一紧,风声鹤唳,各处均有人窃窃私议,私议的主题是:威震湖口的柴哲可能来了。

次日一早,宜春五台之一的城西南城墙上的凤凰台,大匾额上被人贴了一张巨幅白纸,上面写着:“山西柴哲出,江南相星落。系首入都门,寄食墓园角”。

语气像是出家人的偈语,笔法却出于名家大手笔。

当天,城门紧闭,打手护卫满街走,逐屋搜索可疑的人。人心惶惶。

知府大人的衙门,已被相府所占用,改迁至府治东首的报恩寺中办公,原有的百余名僧侣,被遣送到城南八十里的仰山太平兴国寺,与北端的崇圣寺。崇圣寺有宋朝大诗人黄庭坚的碑记,大诗人被奸臣蔡京贬来袁州,爱上了崇圣寺的竹尊者轩,这是一座幽雅的大禅林,目前已成了严贼父子的家祠,囚禁了不少高僧和玄门方土,替他看守家祠做法事。报恩寺建自宋朝,元朝被火烧光,本朝重建,颇具规模,三重大殿,两座偏段二十余棕禅房,五六座禅阁。大殿依旧,两座大殿却改为大堂,禅房改为公廨,后方的涤心阁,成了知府大人的官厅。左右几栋木屋,是同知,推官、经历、知事、通判的办公要地,前面则是照磨所。

府中官吏的私第,则设在庙后街的民宅内,以保持寺庙的清净。知府大人姓秦,他不是严贼的走狗门生,但敢怒而不敢言,委曲求全像是傀儡。推官郭谏臣因功赴省,同知也奉巡按大人的手谕至南昌述职。因此,秦大人不得不辛苦些,每天赶办要公,不至二更不离官厅。严贼父子为了要利用知府大人,少不了留一份情面,不派人到报恩寺搜查。其实公署中派有密探眼线,根本用不着查。

当晚,一阵风一阵雨,气候又转坏。秦大人赶办了几件有关民讼的要件,交照磨所用印归档,屏退了从人,吩咐丁役锁上厅门,正待启驾返家。

两名丁役正掩上厅门,尚未上闩,门外突然响起扣门声,一名丁役叫:“大人正要安歇,不许任何人打扰,有事明天再禀。”

“周司狱大人派属下前来禀报,有死囚越狱,十万火急,禀明大人定夺。”

秦大人吃了一惊,有死囚越狱,那还了得?搞不好会弄掉乌沙帽哩,喝道:“让他进来。”

厅门拉开,涌入五名身穿水靠的人,青绸水靠紧贴着肌肤,只露出五官和双手,背上背了剑,胁下挂着革囊。突然出现在灯光下,像是五个魅影,浑身水光闪亮,热气蒸腾,胆小的人,可能被吓昏。

五个怪影一闪而人,两人分别挟住惊呆了的丁役,掩住他们的嘴巴。一人迅速将门关上,一人抢入通向内室的走道门。两个丁役双目上翻,终于昏厥。

秦大人胆子倒不小,并未惊昏,撩起袍袂向侧厢门跑,走得太急,急掉了头上的乌纱帽。

最后一名怪影,突然阻住去路,低沉地喝道:“秦大人,定下神,只要不作任何反抗或呼救的愚蠢举动,便不会有麻烦,外面已有人负责把守,反抗无用。”

知府大人脸都吓青了,战抖着问:“你……你们是……”

“拾起你的官帽戴上,目下你仍是五品黄堂,必须保持尊严,请升座说话。”不速之客口气平和而略带讽嘲地说。

秦大人如受催眠,顺从地抬帽系好,失魂落魄地走近官座,战抖着坐下。久久,方用恐惧的声音问:“你……你们是些什么人?夜闯公……公堂,是何用……用意?”

怪人拖过一张交椅,在案旁坐下,泰然地说:“我,山西柴哲,最夜打扰大人,恕罪恕罪。”

秦大人一打冷战,骇然地说:“你……你就是柴……柴哲?本官并……并未与壮士……”

“大人先走走神,草民此来并无恶意。”

“你……胆大包天竟……竟……”

柴哲脸色一沉,不客气地说:“秦大人,你要放明白些。你,堂堂五品大员,一府之长,却包庇严贼父子,犯下了欺君大罪。”

“本官…”

“朝廷定下圣律,二品以上的致仕官员,居家的言行举止,皆责令地方管属官吏,每岁呈奏两次。你,明知严贼父子鱼肉乡里,作奸犯科,招纳亡命,私建五府比拟朝堂,鸣钟击鼓,白昼操兵,昭然有不臣之念,却在奏报中包庇隐瞒,显然你也包藏祸心。”

“……下官………”秦大人魂飞魄落地叫,冷汗沁体。

“我知道你也是不得已,奏报不由你作主。但你怕严贼父子,难道就不怕龙庭震怒吗?”

“可是……”

“你只顾眼前,不虑后果。当然,你不是圣贤,贪生怕死人之常情,不能全怪你,草民奉命带来贵属下郭推官的手书,请大人过目。阅后焚毁,如果走漏丝毫风声,大祸立至。”

柴哲说完,探手在革囊中取出一封书信呈上。

秦大人一面看信,一面不住发抖,看完颤抖着说:“书信确……确是出……出于郭推官之手。但……去……去年郭推官受……受辱严……严府,会不会是……是他挟忿嫁……嫁祸,捏……捏造事……事实骗……骗我?”

“你必须相信。如果柴某有心陷害你,何必费事?”

“这……本官认……认为,你们不……不能匿居府衙,那……那……”

柴哲冷哼一声,声色俱厉地说:“秦大人,你听清了,不管你信与不信,如果你不肯,我同样可用严贼父子的残忍手段对付你。好心给你一条明路你不领情,你难道偏要往鬼门关里闯?要想在今晚丧命?告诉你,林御史已勒兵以待,严贼父子败亡在即,最近几天密旨即将由锦衣卫护送中官押送前来,如果你不及时效命,将功折罪,名列逆臣恐将株连全族。你不肯让我们藏匿,我们同样有地方栖身,进出袁州城如履平地,今晚咱们二十余人入城如入无人之境,便是明证。你既然不顾身家性命,咱们告辞。”说完,推椅而起,一把夺过书信,扭头便走。

“壮士请留步。”秦大人站起急叫。

“你回心转意了?”柴哲转身问。

“但……衙中有严家父子的人……”

“你的住处内室,难道也有严贼的眼线?”

“这……”

“生死交关,相信尊夫人也不至于太拘泥礼数。咱们只留八个人,七男一女。只须将尊夫人的侍女梅香与常绿两间房让出,白天照常活动,晚间三女共寝梅香的绣房,七男则栖身常绿房中。其实咱们只在白天藏匿,人数经常变动,夜间整夜外出,也许另藏地处,不会大麻烦你们。”柴哲侃侃而论,口气似已将秦大人的住处摸了个一清二楚。

“看来,本官已别无抉择。好,本官愿担风险。”

“那么,你先走。”

秦大人脱力地站起,摇摇晃晃像是大病缠身的人,精疲力尽地踉跄走了。

柴哲取出一包药散,倒在两个丁役口中,说声走,五个人闪出大门,隐入夜雨中。

两个丁役不久苏醒,茫然地关上了厅门,已忘了刚才开门时看到鬼影的事,迳自进入内堂走了。

在官兵到达之前,必须将严府闹个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以瓦解贼人的斗志,一方面剪除巨孽,令贼众人人自危,自行瓦解。

严府正大兴土木,整治亭园,几乎占了全城面积六分之一的相府大花园,亭台花树全部更新,工匠共计四千余名之多,巧手工匠占全人数四分之一。这些工匠中,几乎有一半是逃兵叛卒和江湖亡命,住在府后街百余栋侵占而获的民房中,每逢散工时分,这条街便成为城中最特殊的市场,全城也惟有这条街不禁夜市,聚酒色之大成,赌局彻夜不散,一些掳自各地的稍具姿色妇女,成了工匠们的泄欲工具,生活在人间地狱中。

由于阴雨连绵,近日工匠们有大半的人无事可做,在蒙蒙细雨中,这条街也减少了不少罪恶。但虽说柴哲到了的谣言,闹得人心惶惶,可是,这条街并不在五府之内,工匠们不需派人保护,仍可在午夜中,看到醉态蹒跚的人走动。

“笃笃笃!当当!”三更两点的更鼓声,打破了沉寂。接着。三两声犬吠在夜空中振荡。

除了五府的崇楼中有灯光外,全城灯火全无,细雨霏霏,寒风贬骨。

府后街各住户门口没设有门灯,只有从破门缝隙中透出的一线线灯火,门内人声隐隐,不时有狂笑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传出。

街道宽仅丈余,黑黝黝地,看不清对面来的人,不时有三五个醉汉踉跄而过,大叫大嚷。

街西端出现了三个黑影,穿着蓑衣戴着雨笠,并排而行阻满了街道。中间那人似已醉得差不多了,一面走一面叫:“清明时节雨纷纷,府后街的醉鬼欲断魂,借向心爱的小娘子何处有……呕!何处有……”

右面的醉汉“砰”一声一脚踢在用右的店门上,怪笑道:“哈哈哈!我寻芳客脚指这一家。晦!开门,里面的哥儿们死光了没有?”叫着叫着,又踢了两脚。

门被踢得轰然暴响,屋内人声一静,接着大门拉开了,伸出一个肥脑袋,大骂道:“瞎了你小子的狗眼,你叫门是这样叫的吗?喝醉了你他妈的不回狗窝里去挺尸,在这儿……”

话未完,门外的醉汉一把揪住了肥脑袋的耳朵向外一带,大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敢出口伤人?”

肥脑袋跌出街心,跌在一个水坑中,跌了个狗吃屎,泥水四溅,狼狈地爬起,咆哮着抢回反扑。

另一名醉汉在旁伸手一扳肥脑袋的肩膀,来一记“霸王敬酒”,“砰”一声正中下颔,肥脑袋直跌至店门前,轰然大震。

“你小子要打架?哈哈!老子一大拳头打遍了湘南八府,你要打架?哈哈哈!……”醉汉狂笑着说,随着酒嗝声,喷出一大堆从五脏庙喷出来的酒肉。

真巧,门内刚抢出两个人,恰好被吐出的污物弄了个酒肉淋头。

“什么人在滋事,属于哪一组工寮的人?”被酒肉喷头的人怒口叫。

第三名醉汉恰好倚在门旁,一拳挥出加上一脚。

“哎……”发话的人狂叫,向门内飞跌。

“他们打人?好,打他娘的狗杂种。”第一名醉汉怪叫,首先抢入门中,屋内霎时大乱,鸡飞狗走。

只片刻间,这间屋子完全变了样,门窗全毁,屋内躺了八个人,一个个头破血流,气息奄奄。

附近的人全被惊动了,观热闹的和前来镇压的人大呼小叫,街上全是人。可是,滋事的醉汉不见了。

同一期间,严世藩的长子严鸿所住的西府,来了五位不速之客。府西,凿地穿城引水,形成一个象征北海的大池,四周花木扶疏,亭台花树极尽奢华。前藩,嵩贼垮台,小贼世警充军雷州卫,孙子鸿、鹄,爪牙罗龙文,班头牛信,也全被充军。皇上念在老贼多年追侍的苦劳,仅撤职而已,同时特赦严鸿,跟随老贼返江西故里。接着是充军的人半途逃回,气焰复张。奴才严年也在狱中用大量金银活动,被释还乡。严鸿自以为可托乃祖的余荫,相信几位术土的鬼话,以为自己福大命大,洪福齐天,因此更为残暴,更为荒淫。他的父亲世藩有无数姬侍歌妓,他身边的美女更盛。西府有百余栋崇楼飞阁,地占三座坊,等于是六条街以上的面积,里面就不知藏了多少污,纳了多少垢。要找他藏身的地方,极为困难,但有一处地方他每天必到,那就是西府极机密,极神秘,极香艳的丛香楼。这人除了他自己是男人以外,其余的全是艳丽如花的香喷喷娇滴滴的女人。楼的四面相距二十丈左右,有四栋碉楼式的护卫宿舍,不分昼夜,护卫们警戒森严。但所有警卫,皆不许接近丛香楼附近五丈以内。

即使是楼下的众女,未经传呼,亦不许登楼,违者杀无赦。

在府后街醉汉滋事之前,五个不速之客已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警卫森严的丛香楼附近。

也在同一期间,六名大鱼似的神秘客,从城壕泅水沿渠道入城,顺着开辟不足一年的水道进入西海,接近了西端的水谢夏馆。

五位不速之客像是无形质的幽灵,接近了正南的护卫宿舍,绕至北面,四人两面一分,一人伏在屋角的草丛中,取出一根三尺长小竹管,瞄准穿了蓑衣的两名警卫,突然举管就唇撮口一吹,接着暴起飞扑而上。

两警哨本来靠在门楼下的大柱旁,一左一右监视着两侧,这时近端的人突然向下挫倒,无声无息地滑坐在柱下。

那一端的警哨刚感到微风飒然,刚移动身躯。笨重的蓑衣挡住了视观,还没发现同伴有异,喉间已扣住了一只巨手,还来不及挣扎,脑门便挨了一记重击。

五位不速之客进入了碉楼,不久便重行外出,但见人影迅捷如电,三五起落便接近了丛香楼的南面。

丛香楼是一栋高有三层的八角巨型建筑,占地六亩,里面别有洞天。八座向外伸张的大门楼,回廊的廊柱,也是合抱大的漆金巨柱,其壮丽的程度可想而知。内行人一看便知,这是一座隐含生克的八卦奇阵。建造这座楼,动员工匠两千,费时一年两月,监工是南昌铁柱观的妖道蓝田玉。蓝田玉不但妖术通玄,对符录秘法尤其精妙,能驱使奇禽怪兽,豢养的一群丹顶鹤更是通灵。严嵩老贼曾经在去年将妖道的名宗秘法及祈鹤文,附入具奏起居的奏本入呈,曾经一度获得皇上的欢心,几乎重获起用。目下蓝田玉在宫庭,荣任左演法天师,以秘法与扶占术探获圣宠,严老贼不啻断了一条臂膀。严贼父子被抄家后一年,蓝田玉在宫庭也因为进春药中含水银,与假传密旨交通妖道胡大顺的罪名,囚死天牢,作法自毙。如果蓝田玉在严府,柴哲与各路英雄,恐怕连进入严府的机会也不可得哩!

任何机关埋伏,必须有人主持方可发挥作用,自从蓝田玉走后,接手的是显微法师,这位妖道为人平庸,除了会几手鬼画符的妖术外,一无是处,对机关削器一窍不通,不足一年,丛香楼的大半精巧机关已成了废物,只有些笨重的机关尚能应用而已。

五位不速之客小心翼翼地通过楼外围的串地锦,刀坑,伏弩埋伏区,越过五丈宽的危险地带,绕出生门,技巧地撬开一扇明窗,由两人进入,先启开大铁门的闩架预留退路,方熟练地探进。

进了楼中,除了须小心机关以外,可说别无顾忌。楼中全是女人,不堪一击。

楼下留了一个,其他四人悄然登上了二楼。当登上三楼的梯口时,突然金铃声大作,整座楼梯向下崩坍。

“我先上!”一名不速之客低叫,突然飞升,攀住了三丈二尺高的楼口。

“内缩!”下面一人大叫。

手攀楼口的人身子向楼板下一贴,狂风恰好从楼口向下刮,箭雨呼啸而降,危机间不容发。他等箭雨已竭,立即向下一翻,奋身一滚,“膨”一声大震,震倒了楼门,连人带门进入了楼内,力道千钧。

三层楼全部灯光大明,怪的是不见人现身,莺莺燕燕们都躲在各处秘室内藏匿,不见半个人影。

另两名不速之客同声低啸,飞跃而上。

第一名登楼的人,双掌一挥,来一记“猛虎推山”,“嘭”一声大震,推倒了一扇房门,侧身闪入。

“哎……呀……”里面有人尖叫,是女人的声音。

这是一间极尽奢华的香房,一张奇大的牙床,但没有帐,这里面不会有蚊蝇骚扰。四面有珍奇的摆设,有各式各样的几椅檄案,五光十色的缦帷,如虚做幻的灯光,如同花圃似的各色盆景。三方设有看不见炭火的壁炉,发出暖洋洋宛如阳春三月的热流,奇香扑鼻,满室生春。

里面的大牙床上,八名美女缩成一团,有三名只披了一块近乎透明的蝉纱,玲珑的胴体一鉴无遗,耸胸丰臀动人心魄,足以令鲁男子惊心,柳下惠动容。其他五女更是吓人,浑身赤裸裸半丝不挂。

进入香房的人毫不动容,沉喝道:“小畜生呢?说!”

怪!香房只有一道门,怎么主人不见了?看光景,严鸿刚才一定在此,床柱旁的描金妆台上放有男人的衣巾,银几上放着几杯残酒。

美女们谁敢答话?吓得花容变色抱成一团,那情景真够瞧的。不速之客急步抢出,突然脚下一沉,下面出现一个丈大的陷坑,向下急堕。

这瞬间,第二名不速之客恰好飞跃而至,俯身一把抓住下沉的人的背领,喝声“起”!

两人以凶猛的冲势,冲落在牙床上,把裸女人撞得尖叫着滚下床内侧。

床内壁突然内陷,旁移,出现一道暗门。两人不假思索,拨开众裸女追入。

第三个人不跟人,撕破一条红绿锦被,顺手牵羊将一些珠光宝气的珍玩打成一包,背了便走退出房外。

整座相府数百栋楼房警钟狂鸣,各处挂起了无数气死风灯。甲士和护卫纷纷出动,捉拿刺客的呼叫声惊天动地。

鼓声乍起,全副武装的打手,有节制地在各处列阵。

府后街正为了醉汉滋事而乱糟糟,相府的钟声和战鼓声恰好传来,四千余名工匠,像蜂群般纷纷带了兵刃涌出街心,整队候令出动进入相府捉拿刺客。可是,正乱间,街两端同时起火,火舌冲破了房顶。

人群再次大乱,寒风凛然,细雨纷飞,云沉风恶,星月俱无,人多了,谁也不知对方是不是自己人。蓦地,街中段传出数声凄厉的狂叫,接着杀声大起,怪啸声此起彼落,人群狂乱地奔窜,狼奔豕突,谁也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带队的人叫破了喉咙,却无法控制这群乌合之众,像是捣破了的蚁窝,无法收拾。这一来,无法在有利的时机入援相府了。

五个不速之客无法追上严鸿,在楼下会合,迅速撤走,向西飞掠。

西面碉楼的护卫共有三十名,正沿花径急急抢来,双方劈面撞上了。

“刺客那里走?留下投降。”领先的护卫怒吼,抡鬼头刀火杂杂冲到,劈面就是一刀。

走在前面的不速之客哈哈狂笑,毫无顾忌地抢入,“叭”一声一掌拍偏了鬼头刀,飞起一脚,踢中对方的心口。

护卫一声狂叫,望后便倒。第二名不速之客超出叫:“挡我死者!拿命来!”

叫声中,人如疯虎,剑似狂龙,在护卫们还来不及散开的片刻间,已放倒了六名护卫。

后面的三名不速之客继续前冲,三支长剑当者披靡,杀开一条血路,在其他各处的打手赶到之前,冲开人丛一溜烟走了。

到了西海旁的夏馆,树影中闪出六个穿水靠的人,其中之一低叫道:“天地玄黄。”

“宇宙洪荒。”不速之客答。

“是四老和毒王吗?”

“可是罗余几位老弟?”

“快往西北走,此地交给我们。”

“追兵将到,小心了。”

“谢谢关照,明天见。”

六个穿水靠的人是岷江墨蛟,余氏双杰、鱼鹰,恨地无环,最后一个赫然是混江虎鲨,他在鱼鹰的排解下,与柴哲化敌为友。六个人已解决了把守夏馆的人,接应北溟四老和毒王。

等四老和毒王一走,六人同时举火。相府虽然楼阁连云,但都是些木造建筑,春雨阻不住房屋自内向外焚烧,放起火来同样有效。

火势怒张,追兵到了。六个人向与四老和毒王相反的方向绕海岸而奔,一面大叫:“王八蛋龟孙奴才!不要再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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