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越说越凄惨，竟像是亲眼瞧见自己的女儿经受苦楚一般，眼泪止也止不住。

唐婴宁正吃核桃，见她这样说，忍不住将半颗核桃放了下来，软声道：

“母亲，这是京华，不是南陈属地。

蛇鼠这样的东西，是决然不会出现在衙门大狱的。”

金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尴尬地蹭了蹭自己鼻尖上脱落的脂粉，眼珠一转道：

“这到底是是唐门内务，若是让旁人插手，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家门不幸？”

唐婴宁将糖渍核桃放在口中慢慢地嚼了，缓缓开口道：

“那母亲是什么意思？”

金氏这才将帕子从自己的鼻子上挪开，小心翼翼地望着唐昭昱道：

“妾记得...当今府衙大人乃是老爷的同门，若是老爷开口求他，或许会给几分薄面？”

她还没说完，唐婴宁微微一笑，低头道：

“母亲刺眼，难道要父亲公然与长公主殿下为敌，私自前往衙门要人？

倘若父亲去了，那便要背上私相授受与营私舞弊的大罪？”

金氏被她吓得胆寒，一下子便瘫软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

“妾身...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唐婴宁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

“不管母亲是不是这个意思，救出唐婉娇势必会给唐门带来灭顶之灾。

如今陛下龙体抱恙，太子监国。

东宫那位手段之雷厉风行，父亲应当比我清楚。”

唐昭昱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她，眼中是藏不住的忌惮：

“太子殿下如何行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唐婴宁垂首道：

“女儿深处内院，自然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看短短几日，齐王殿下便接手了瘟疫之事，便知道他背后的这位只会更加厉害些。

父亲若是有空想着作茧自缚，不如早些去药局看一看，有没有能治疗瘟疫的办法，毕竟齐王殿下并不是好糊弄的人。”

唐昭昱暗自攥紧了拳头，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出言道：

“赵夫人想见见芳宁丫头，如今正在主堂等着。

你们带她去椿黎园见一见，也让她们母女单独叙叙话。

这件事，到此为止。无论衙门判决如何，都看婉娇的造化如何。”

金氏闻言，这下是真的慌了。

她疯狂似得去抱唐昭昱的腿，却扑了个空。

接着，唐昭昱头也不回地走了，没留下任何话。

金氏绝望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骨血一般瘫坐在地上。

而唐婴宁却没有丝毫异样的情绪。她早就明白父亲的寡情，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报什么希望。

对于神情恍惚的金氏，她也懒得再多言。她心里知道，倘若没有了唐婉娇这一有力臂膀，金氏以后便如同案板上的鱼肉。这一次，她会变成那把锋利的匕首，将前世的仇恨一刀一刀全部还给她。

*

唐婴宁跟随着赵姨娘来到了前厅，一进门便瞧见了坐立难安的赵夫人。

赵姨娘唤了一声“嫂嫂”，赵夫人手里的茶碗便再也捧不住，东倒西歪地摔在桌案上。她着急忙慌地由丫鬟们扶着迎上来，还没瞧清楚唐婴宁的相貌便刷刷地落下了眼泪，声音哽咽道：

“想必这就是婴宁丫头？就是你救了我家女儿...”

唐婴宁不自觉地有些动容，连忙伸出手来握着她，温声道：

“芳宁姐姐很好，夫人放心。”

赵夫人话也说不出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颤抖地念叨“好姑娘，好姑娘...”

唐婴宁与她素不相识，却没想过要挣开她的怀抱。

那是一个母亲的怀抱，是这世上最温暖的东西——也是她多年不曾记得的温暖。

这让她暂时彻底卸下了面对金氏和唐昭昱时全神戒备的状态，连声音都软了下来：

“赵夫人许久没见赵姐姐，想必惦记得很。

让婴宁带您去椿黎园可好？”

赵夫人将她松开，尽管妆容全花了，却依然温婉动人，

她伸手整理着唐婴宁的衣衫，不禁破涕为笑：

“你瞧，我把你的衣衫都弄脏了。

正巧了，我来的时候带了两大箱衣裳，一箱是给你的，一箱是给芳宁，都是尧国今年出的新花样，你瞧瞧可有中意的？

还有这两匣子上好的羊脂玉，触手即温，不管是打成什么都是极好的...

还有这香料...”

赵姨娘在一旁也跟着笑：

“嫂嫂莫不是将赵府搬空了，这些东西我可连见都没见过呢！”

赵夫人笑着回道：

“我从库房里精挑细选了些好的，临出门前，老太太又拼命添了些，险些将马车也压坏了。”

唐婴宁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

“芳宁姐姐能康复也是福泽深厚的缘故，我也只不过是略尽绵力，实在算不上什么的。”

赵夫人认真地握着她的手道：

“再好的东西亦是身外之物。

我年过四十五，只此一女。就算是倾家荡产，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丫头，旁的我不敢许你，但往后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你尽管开口，就当赵府是你的第二个家。”

只此一言，将唐婴宁心里捂得暖洋洋地。

再活一辈子，她这才发觉这世上并非处处人心凉薄。

她也不曾想过，在她曾经失去了整个世界之后，竟还能得到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要开始真正的反杀模式了，从“你们怎么都害我”到“你们怎么都宠我”，只隔了一个晧哥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