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时少年（四）

走出西关大屋时, 梁月只觉得肚子鼓得快炸了，明明是这一碟吃一点，那一碗尝一口的，可等坐上车的时候, 却连把安全带扯上扣好都难受, 安全带压着硌得她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一样。www.xiashucom.com

蒋泊舟笑看梁月用手撑着安全带, 大发慈悲，伸手过去帮她解了安全带。

“你先缓缓，缓缓我们再走。不着急。着什么急呀？”他说话时还带着笑时的腔调, 叫梁月羞得耳朵尖都有些红, 叫他看见, 更想要添油加醋一把，“笑姨估计是拿你试菜呢, 上这么多道菜，我都说了只要两菜一汤配个甜品。可是你也是的, 怎么跟个小猪似的，给什么吃什么。”

梁月撅撅嘴，硬是把安全带扯着扣好，“才没有, 我才不是猪，你才是猪呢。”

蒋泊舟又是发出一声笑, “好好好，我是猪，吃撑了的是我, 你一点点不舒服都没有。既然如此，那我们可就真的走了啊。”

梁月点点头，发出轻轻的一声“嗯”。蒋泊舟还当真把车开动，只是车速异常慢，乌龟一样朝外头爬。外头雨早就停了，四面车窗都降下来，风一吹过，人也平添三分清爽。

“笑姨那样热情，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嘛。”梁月捏着安全带边缘，指甲在上头轻轻勾着，“要是有哪道菜是她特别喜欢的，我一口没尝，她不是会难过。”

梁月蓦地说出这段话来，蒋泊舟听了都先是一愣，眉头动了动，终究摇着头笑起来，“笑姨大半辈子都在厅堂厨房转，怎么会不知道‘众口难调’这四个字。你信不信，你即便这样每份都吃，笑姨也知道你真正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梁月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蒋泊舟点点头，“不信我下回再带你来。笑姨啊，算是蒋家的‘开朝元老’了。其实她原本也算是蒋家旁支的，只是过了给嫡系养大。我也是听我爷爷说的。别说是我，就是我爸和我姑姑，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对蒋家来说，跟别人不一样。”

梁月点点头，只听着，也没说什么没问什么。

车继续往前开，周遭街景变化，梁月渐渐认出这并不是回蒋嘉雪家的路。蒋泊舟开车又经过一个红绿灯，梁月已经不太能认得这是哪里。

她终于忍不住，问蒋泊舟：“我们不回家吗？”

蒋家少爷答得一脸理所当然，“回去干嘛？”

梁月更懵了，“回去学习啊，我还有……”

“你作业不是周五晚上就做完了吗？周六刷了一天的数学题，今天又考了大半天的试，明天还得上学，你不知道累的吗？你这么赶着回家，你还要做什么？”

这几句问句怼得她一瞬间哑口无言，缓了缓才能组织齐整语言，将反驳辩解的话说出口：“我是个学生啊，还是高三的学生，我不学习能干嘛？”

梁月说出这几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这几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好像是年级大会级长说的？还是梁佩华老挂在嘴边训她的？反正这几句话，似乎不该由她来讲。

蒋泊舟听了，脸一瞬沉了下来，半晌没说话，明明在路中间，硬是转道靠边开了双闪停下来。

“对不起，我……”

梁月生性看不得别人黑脸，更何况是蒋泊舟这样整天嘻嘻笑笑的人，霎时间什么都不说沉了脸色，叫她觉得四肢血液都开始回流，手指头都有些冰，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堵得嗓子眼酸麻，一出口就是下意识的道歉。

“你又没做错什么。道什么歉？”蒋泊舟叹了口气，扯着嘴角将表情松了松，伸手去将梁月的头顶乱揉一气，“你就是太乖了。阿月啊，你成绩又不差，还这样逼自己做什么？你看看上回测试成绩，数学都好了这么多，你还不满足吗？我说，你这样拼，要别人怎么活？”

梁月也明白是蒋泊舟想要宽慰她，却是下意识嘟囔，“可是尹阙……”

“尹阙是尹阙，你是你，为什么老要跟他比？梁校长要你跟他比，都这么多年了，实在是没什么道理，你就没想过问个为什么？满大街都是张阙李阙的，怎么老要跟一个尹阙比，还从小到大比了十几年。”

梁月咬着嘴唇不说话。

她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倒底为什么要跟尹阙比。从小到大，梁佩华就是这么说的，好像她生来就是为了跟尹阙竞争一样。机器设定好了程序，连个反馈对话框都不存在不会弹跳出来，就这么直直往前走。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跟别的孩子相比，梁月仿佛失去了一整个叛逆期。

蒋泊舟捏捏梁月的脸颊，“好了，别想了。既然考完了，就跟我去玩，闷着干嘛？你实在担心成绩，今晚回去再学习也不迟，不差这几个小时放松时间，劳逸结合，你语文不是学得挺好的吗？没学过这个词？”

梁月看他一眼，终于是点了点头，微微笑起来，还是那副乖巧样子，却如同布娃娃带了灵魂，有了点灵气，“好。”

蒋泊舟重新将车子开动，带着梁月一直到近郊的一片别墅区，直接开车进去，路过别墅区门岗时，梁月瞄了一眼门岗小亭外头的地址牌。

“这是哪儿？”

蒋泊舟笑起来，“你真的是彭城长大的吗？沿着外头那条路一直走，就是你家，你不知道？”

梁月摇摇头，扭脸回去将来路又看了一眼，问蒋泊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蒋泊舟开车绕过别墅区中央的喷水池，开进地下车库，周遭登时昏暗下来，唯独点点光亮，照亮小小一方驾驶室。

“来玩啊。”蒋泊舟似乎对这里十分熟悉，在地下车库左转右绕，停在其中一个大车库里头。